薛阿姨不等寶釵說完,就嘲笑道:“我當你又有甚麼新奇話!這些話你昨日就說過了!我就不明白了,誰家不是這麼過來的,誰家新媳婦這麼不賢惠,就敢鬨出來了?就連你鳳姐姐當日,嫁到這賈府來,也不過悄悄地將幾個屋裡人給打發了,這已是算非常短長的了,又會有甚麼禍端?”
寶釵恍忽間搖了搖手,答道:“不相乾的,讓我一小我靜一靜。”聲音寒微不成聞,全然不似常日聲氣。
寶釵從惡夢中驚醒,免不得盜汗淋漓,胸悶氣促。
鶯兒隻當寶釵經這麼一鬨,次日起家怕是要犯那種病,誰曉得卻好,次日還是神清氣爽,早早去薛阿姨房裡請了安,又陪著薛阿姨一起用了早餐。
寶釵還是恍恍忽惚,驚奇不定,暗道:“常聽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這個夢委實來得古怪。夢中諸景清楚,色采異於昔日,竟似端的經曆過一番似的。隻是我卻與寶玉有甚麼相乾?麝月是他房中的丫頭,怎地反倒奉養起我來?怎地夢中居處式微,服飾暗淡,竟似季世的風景,細想起來叫人驚怖。想來夢是反的,必定做不得數。不然,母親那般心疼哥哥,他怎會娶了那樣的媳婦兒,竟是連母親也不顧了!”
寶釵隻顧想著苦衷,任由著鶯兒籌措,未幾時已清算安妥,披著件家常穿的蜜合色大棉襖擁被而坐。鶯兒又從暖壺裡倒了一鐘水,奉於寶釵,寶釵張口喝了,心中猶在想著阿誰夢,想起夢中薛阿姨的抱怨,內心難受之至。
茜雪正胡思亂想間,俄然間前麵轉角處有個黑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邊,倒唬了一跳,欲放聲叫人時,廊上的風燈一個搖擺,恰照見那處,見恰是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孩站在那邊入迷,不是香菱又是誰?
茜雪心中感覺驚奇,未及多想,未幾時已進了屋,鶯兒早聞聲動靜,迎了過來,笑著問道:“如何去了這麼久?”又見到兩大桶熱水,咋舌道:“這些水連沐浴都儘夠了。難為你大半夜裡辛苦。”
寶釵不過聊儘人事罷了,見薛阿姨如此剛強,也隻能如許了。她又和薛阿姨說了一陣子的話,回房看了一陣子帳本,探聽得請來的大夫給香菱把過脈了,公然是風寒之症,遂去她房舍中看她,按住她仍叫她在床上歇著不必坐起,緩緩道:“你可有甚麼話想跟我說?此事非要你自個兒拿主張不成。不管是走是留,總要照顧好本身身子。似你這般糟蹋本身,如果傷了本源,可如何是好,又有甚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