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手持羊角燈引燈前行,長街被映照得幾如白天。池再與青黛尚留在日壇,宣室殿的宮女玉竹綴在唐瀠身後半步,將這幾日未央宮的見聞說與她聽:“……殿下的寢食作息一如昔日,卯時起榻,午後歇晌,亥時寢息。剋日雖是日夜忽冷忽熱,殿下貴體卻未曾染恙,胃口亦佳。”
陰晴不定的燕京,積累了一夜的厚重烏雲,俄然滾滾而來,駭人的驚雷從中驀地劈開,潑下冰冷的滂湃大雨。
待走近寢殿,她命玉竹領著宮人退劣等待,本身遂徑直邁步至殿門前。現在她已成人,總不好似兒時那般活潑天真地排闥而入,何況眼下夜深,她俄然來此,不管她如何回嘴,細細咀嚼下來,此中目標實在並不純真。
東風溫暖,夜裡的風卻裹挾著些微冷意。
餘家老爺?莫是表姑的阿爹?那位曾在太病院任職的餘醫官,屢有耳聞他醫術高深,江南杏林界中亦有赫赫申明。但是,甚麼藥方,竟繞開太病院醫正,需他四周遍訪?開初便說了甚麼,忍冬才勸阿孃隔月服藥,不然又會如何?
供案置豬牛羊三牲,太牢之禮。焚香沐浴後,天子衣冕服,文武百官亦衣祭服分獻、陪祀,於金烏西沉日色主赤之時,上奉玉璧、玉璋、玉琥、玉琮、玉圭、玉璜――六瑞禮器。
卻薄弱而纖細,令人不由生出顧恤之意。
宮門處立著內侍,瞥見天子,又是駭怪又是迷惑。未央宮的宮人較彆處心機沉穩很多,很快便平靜下來,先是施禮,隨後紛繁低眉順目地讓步到旁。
趁夜返京前,唐瀠實在已在日壇歇下,卻不成入眠。隻需闔上眼眸,腦海中便滿滿地堆砌著太後的模樣,一顰一笑都仿若一隻力大非常的手,將她殘存的明智擯除出來,又自她的靈魂深處輕而易舉地尋到積儲已久的思念,乃至――慾念。
春分日,天子按例親率諸卿大夫乘車駕赴京郊的日壇祭日。
接著,是太後的聲音。語氣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寥寥數語,卻道出欺瞞她很久的究竟:“這眼疾,已是治不好的,再差,不過淪為瞽者罷了。服了藥,我夜間尚能視物,無甚不好。”
唐瀠及笄後,便該親政理事,太後卻遲遲未有還政之意,乃至欽天監觀察所得的黃道穀旦近在麵前,她亦是視而不見,更未曾傳召禮部官員參議親政大典的相做事件――即便禮部官員亟請覲見,言語間盤曲迂迴,老是繞開關鍵地點,避重就輕。
當她曲起的食指將將觸及殿門,忽而聽聞殿中似有人語,再諦聽下去,憑音色推知,是太後與忍冬主仆二人秉燭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