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看著她,心中冷靜感喟一聲,還未說話,忍冬在旁卻笑道:“難不成,陛下已經心有所屬?”忍冬談笑罷了,天子的寢食起居她算是熟稔,每日所見之人不過王公宗親文武大臣,再者倘若果然心有所屬,豈會仍然三天兩端地跑到未央宮來。
天家忘我事,天子的婚事可謂國之重務,不然這些老學究老鴻儒老固執決然不會插手平常的在室少女願否出閣。天子雖則並非先帝親女,從諫如流的為君正道倒是頗效先帝,但是,對於這些奏疏,天子可貴一概置之不睬,全數留中不發。
沉香嫋嫋飄散至鼻間,太後看著食案上的空碗,忽而淡笑道:“白駒過隙跳丸日月,眨眼間你便將成人了,再過月餘,便該向了緣大師索回你的寄名袋了。”
唐瀠內心已然兵荒馬亂一團糟,偏生還不能暴露半點馬腳,她捏著幾分嚴峻,忐忑地看向太後,如吃驚的小鹿般惹人顧恤的模樣,便剛好落入太後如一汪明泓般的清澈眼眸中。太後的眼神更加和順,如同兒時她發矇她讀書習字鼓勵她的每次進益、包涵她的統統不對普通,使她惶然無措的情感極等閒地獲得舒緩。
半晌後,唐瀠才笑了笑:“阿孃,此事並不焦急。本日賜粥食時,報國寺的小沙彌帶著了緣徒弟的口信過來,說邇來天寒極易染恙,拔袋出家尚可緩緩。”
唐瀠思忖一番,隨即她分開太後溫軟芳香的懷中,端方而筆挺地坐在榻上,趁著這一股斯須間的勇氣,大膽道:“阿孃,我……我……我不喜好小郎君。”這股勇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說完,便泄了氣,低垂著頭,等候料想中太後的驚奇與苛責。
唐瀠唇角的笑意很快僵住。禦史告狀之事,她曉得,但是她不肯主動提及,她想藉此猜度太後是如何考慮她的婚事。但是很明顯,太後向來都是最熟稔她表情之人,又原封不動地將題目拋還給她,麵上卻彷彿在議論旁事似的。
唐瀠本日來此是做足了心機籌辦,饒是如此,她眼下的神采仍然閃現出些許嚴峻和忐忑來。她一怔,才抱著太後的胳膊撒嬌:“阿孃,我還小呢。即便是燕京官方,我也經常聽聞邇來十七八歲纔出嫁的女子大有人在,您總不會捨得讓我早早地便與您生了分罷?”
唐瀠不知該如何作答,乾脆抿唇不語。
太後的手指尖仍然停在她滾燙如一團火的耳垂,以往再是如何不敢信賴,不敢等閒下結論,此時現在另有值得顛覆猜想之處麼?氣惱也好,自責也罷,諸多龐大的情感中,最為凸起的亦是最為按捺不住的竟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