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驀地明白：她是在說兩個嫂子。我的“大愚若智”的奶奶，她覺得她的兩個孫子已經死了。她要兩個嫂子再醮。她怕她們和她一樣年紀悄悄就守寡。

二嫂說的天然是二哥的事，她說二哥小時候很怯懦，每當在內裡被人欺負了，就哭著回家喊奶奶，邊喊邊說：“奶奶，你快去給我報仇啊。”她還講了二哥小時候跟奶奶睡大床的事，說因為奶奶不肯讓我睡大床，二哥為此對勁了好久。

守靈的夜晚是難過的。冇有那麼多床可睡，男人們就打牌，女人們就談天。偶然候她們會講一些奶奶的事。大嫂是聽大哥說的：小時候的夏季彷彿特彆地冷，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奶奶都會把大哥的衣服拿到火上烤熱，然後合住，極力不讓熱氣跑出來，她緊著步子跑到他的床邊，笑盈盈地說：“大寶，快起來，可熱了，再遲就涼了。”大哥賴著不肯起，她就把手伸到被子裡去胳肢他的腋窩，一邊胳肢還一邊唸叨：“小白雞，撓草垛，吃有吃，喝有喝……”好不輕易打發他穿好了衣服，就把他抱到挨著煤灶砌著的炕床上，再從溫缸裡舀來水，給他洗臉。然後再喂他飯吃。溫缸就是煤灶中間嵌著的一個小缸，缸裡裝著水，到了夏季，這缸裡的水就著爐灶的熱氣，老是溫的。

她們就都笑了。笑聲中，我看著靈桌上的照片，驀地發明，二哥的麵龐和年青的祖父幾近形同一人。

她就那麼定定地看著我，彷彿我是她的母親。

――但是，且慢，莫非我真的不能代表她麼？揭開那些情勢的淺表，我和她的餬口莫非真的有甚麼本質分歧麼？

“誰？”

我把嘴巴靠近她的耳朵。我喊：“奶奶。”“哦，”她最後一次喊我，“二妞。”“你彆擔憂。”我說，“他們都冇有死。”她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嚇人。“他，們，兩，個，都，好，好，的。”我一字一字地說。她不說話，眼睛裡的光暗了下去。我曉得她是在思疑我。用她最後的聰明在思疑我。“他，們，都，不，聽，話。犯，了，錯，誤。被，關，起，來，了。”我說，“教，育，教，育，就，好，了。”漸漸地，奶奶的嘴角開端溢位淺笑。一點一點，那淺笑如蜜。“好。”她說。然後她抬起手，指了指床腳的樟木箱子。我翻開，在內裡找出了一個白粗布承擔，內裡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套壽衣。寶石藍底兒上麵繡著仙鶴和梅花的圖案，端莊燦豔。壽衣中間，另有一捆細麻繩。孝子們係孝帽的時候，用的都是如許的細麻繩。下午四點四十五分，奶奶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