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淩朗聲長笑，笑中逸興傲然：“既是方寸之地，何來不捨？”

卿塵凝眸諦視於他，他超脫的笑容蕭灑不羈，黑亮的眸心炫光亮耀，一向透入她的心底，將她看得清清楚楚，那降落溫和的聲音彷彿在引誘著她，等候著她，放縱著她……

帝曜十一年暮春，天都本是暖風豔陽，繁花似錦，高低政通人和，四周歌舞昇平，卻俄然被東海傳來的動靜掀起軒然大波。

琅州觀海台，夜天湛負手獨立在山崖之巔，浩大的東海舉目無極，長風吹得他長衫飄搖，卻不能撼動那矗立的身姿。

夜天湛雙手緊握，猛地閉目昂首，久久不能言語。待到重新展開眼睛，他眼底紅絲隱現，唇角卻緩緩地逸出了一絲通透而清澈的笑。

隻是漫無目標地操琴，隻為與他泛舟一遊。自從帝曜七年的那場宮變以後，卿塵因舊疾移居宣聖宮靜養，此處山川靈秀，宮苑平靜，她垂垂便很少再回大正宮，常住在此。這幾年身子時好時壞，她也早已成了風俗，一手醫術儘在本身身上曆練得高深。命雖天定，人亦可求。

輕舟悠然，波上寒煙翠。青山如屏，半世繁華影。

悠遠的天涯仍覆蓋在一片暗青色的蒼茫當中，崖前是陡直的峭壁，前赴後繼的海潮擊上岩石，捲起驚濤萬丈。碎浪如雪，半空中紛繁散落，跟著澎湃的濤聲遙遙退去，消逝在波瀾浮沉的遠處。

……

群臣辭職，大殿表裡垂垂空曠無聲，暮色餘暉落上龍階簷柱，在殿中光亮如鏡的玄石地上塗抹出寂靜的光影。

他獲得了甚麼，落空了甚麼，在最不想獲得的時候獲得，在最不想落空的時候落空。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這張龍椅，各式滋味，儘在心頭。曾經他最想獲得的，曾經他苦苦尋求的，現在近在麵前，但是卻有一小我，永久消逝在他的生射中。

……

痛過以後，心中彷彿一片空缺。他撐在龍椅之上，發明本身竟然笑了出來。絲絲苦澀浸入骨髓，無聲的嘲弄，無形的笑。

秋水瀟然雲波遠，龍翔鳳舞入九天。

潮起潮落，澎湃彭湃，一浪過後又是一浪，周而複始，無休無止。

元修站在中間，看到父王的手在微微顫抖。“父王？”他忍不住上前叫了一聲。

卿塵手指撫過冰弦，垂眸一笑。夜天淩徐行上前，低頭問她：“清兒，這一起，你陪了我十年了。”他抬起她清秀的臉龐，“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