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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曜八年三月,帝詔修《天朝律》。儘削聖武所用酷峻之法,廢酷刑十三種,減大辟九十六條,減流入徙者七十條,削繁去蠢,寬仁慎刑。
輕舟悠然,波上寒煙翠。青山如屏,半世繁華影。
“父王。”身後俄然有人叫他,夜天湛轉頭,見元修手中拿著甚麼東西站在大殿一側。見他回身,元修便走到玉階之前,昂首道:“皇伯母去東海之前留給我這個木盒,叮囑我在三個月後親手交給你。”
數年後,天下大治。太和一朝,朝無貪庸,野無遺賢。九州歲入豐稔,米每鬥不過二錢,終歲斷極刑僅二十餘人。東至於海,南極五嶺,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道途不驚,史稱“太和亂世”。
夜天湛往前走去,空蕩蕩的大殿中隻要他的腳步聲清楚可聞,走過冗長的殿堂,邁上高高的玉階,最後停在至高處那張龍椅麵前。他伸脫手,觸摸到那鎏光金燦的浮雕,俄然猛地一用力,龍鱗利爪直刺掌心,鋒利的疼痛突然傳遍滿身,心中萬箭攢射的感受彷彿跟著如許的痛,略微變得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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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湛雙手緊握,猛地閉目昂首,久久不能言語。待到重新展開眼睛,他眼底紅絲隱現,唇角卻緩緩地逸出了一絲通透而清澈的笑。
托君社稷,還君江山。
斯惟雲昂首,麵前那頎長的背影,在高大宏偉的殿堂前顯得如此孤寂,他幾近能感到湛王心中的哀痛,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帶來的哀痛,無言、無聲、無止、無儘,滿盈於全部光輝的宮闕,六合亦為之寥寂。
“王爺!”斯惟雲再次叩請湛王受命即位,身後眾臣一併昂首。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儘塵凡俗事知多少;
轉眼又是一年,春已去,秋風遠,望過了塵凡風雲,看不儘萬眾百姓,泛舟停棹,偷得浮生半日閒。
如此開闊的目光,映著颯爽的秋空,碧空萬裡,一覽無餘。她俄然揚眸而笑,看向這瑤池瓊樓,金殿碧苑,漸漸問道:“方寸六合,天不敷高,海不敷闊,四哥,你可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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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滄海遙,那簫音與琴聲流轉合奏,如為一體,不在指尖,不在唇邊,彷彿隻在心間。心有靈犀,比翼相顧,共看人間清閒;相攜相伴,萬丈塵凡,且聽潮起潮落。
天都表裡一片莊嚴悲慘,大正宮太極殿前,群臣縞素跪叩。此時已拜為麟台內相的斯惟雲手捧昊帝傳位聖旨,率幾位相臣跪在殿內,麵對著的,是湛王白衣素服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