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她的十指已握成拳,再伸開時,那陶土泥人已被她捏為碎屑,一點點隨風而散。
他坐於子歌身側的階下,視野與她平齊。他的發冠還是纖塵不染,隻是衣角殘存一點暗紅色的血跡。
私塾天井中,滿樹桂花,點點壓枝低。子歌坐於廊下,雙手捧頰,望著一瓣落花被風擊碎,悠悠落於灰塵中。
“陽明十二年,忠烈侯楊宇軒羈留瀘州,擁兵自主。鎮遠將軍何懷以招安之名討伐,誅叛軍五萬於衡水……”謝允的聲音垂垂轉弱。
她雖揹負興亡天下的讖言,但雄圖未展,卻先亡了家。
“趙月笙未查明火警原委,我擔憂那放火之人再來尋你,雋雋技藝不凡,讓他守著你,我也能走得放心一點。”
子歌隻見他薄唇開閉,用一種從未聽過的說話念著陳腐的經文。她的視野漸漸沉入一片無邊的烏黑當中,身材踏實,一時候竟不知身在那邊。
“子歌無悔。”
“陽明十一年,忠烈侯楊宇軒北伐蠻夷,將五萬騎,步兵踵軍後數十萬人。”猶記恰當日,謝允神采飛揚,指導江山,“宇軒至漠北,與鮮卑左賢王戰,斬獲首虜七萬餘級,封狼居胥山乃還。北州境內自此十餘年無戰禍。”
“我手中另有青鸞報,另有你,有趙姨娘、謝伯伯等人互助,雖知此行必定凶惡,但我並不擔憂。”
“我當然願助你家仇得報,但我更想許你安然二字。”
子歌驀地展開眼,穆離軒略帶磁性的聲音猶在耳際,她便知本身又開端做夢了。那日喪母的慘痛回想,以火起禍,以穆離軒之言作結,夜夜夢迴,循環來去。
“姐姐……清算……”穆離雋在睡夢中呢喃了幾句,翻了個身,又沉甜睡去,睡顏讓人不由莞爾。
當時火焰伸展至竹林深處,大片竹葉燃著,收回清脆的崩裂聲,濃煙密佈,熱浪滔天,而林宛便孤臥於潭邊,雙目微睜,似有未平之願。阿誰場景,一向深深印在她內心。
將門無犬女……
子歌坐於下首,一時聽怔了。
穆離軒骨節清楚的手悄悄扣上她的手腕。手心冰冷,讓她不由微微一顫。
羊皮紙四角微微翹起,處於紙卷正中,便是中州,有常、涼、幽、瀘、青、雍、荊七州並立。北部常州獨當一麵,為楊家舊屬;南部臨海,有荊州、瀘州兩地,綾羅城便位於瀘州本地;雍州居於三州環繞當中,但因其恰處於琴川河套地區,膏壤千裡,江都亦是以為六朝古都,自古為兵家必爭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