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遠處工部方向傳來斷斷續續的犬吠,間或有鐵器碰撞的叮噹聲。朱厚照曉得,那是匠人在連夜搬運銅料。他裹緊明黃江崖海水紋龍袍,俄然想起照片裡女子的短衣長褲——那樣簡便的穿戴,如果在雪地裡行走,怕是要凍壞雙腿。想到此處,他不由勾唇一笑,決定明日再添道旨意:給匠人每人做條棉褲,絮上最軟的駝絨。
乾清宮的飛簷上積了厚雪,在月光下好像玉雕。朱厚照將照片和研討生證謹慎收進紫檀木箱,箱底壓著《天工開物·琉璃篇》殘頁,紙上「西域琉璃,可透光如冰」的講明與照片中的「玻璃幕牆」莫名符合。他摸了摸箱角的鐵錨紋銅釦——這是王巧兒送的「匠人謝禮」,扣麵刻著「錨工一體」,與照片女子身後的鐵架竟有幾分形似。
劉娘娘站在永壽宮簷下,望著司禮監車隊出宮的方向,指尖撫過鬢間新製的「琉璃錨形簪」——這是她昨夜命人仿照片中「玻璃」光彩熔鑄的,簪頭錨紋與朱厚照腰間的「工」字火漆印遙相照應。她曉得,那張能「照見將來」的照片,畢竟成了天子眼裡的「匠人福音」,而她要做的,是讓「鳳錨共生」的標記,對比片裡的琉璃更亮,更耐久。
朱厚照不置可否,摸出袖中的火銃模型。鐵珠仍嵌在裂縫裡,在燭光下泛著寒光,像一道結痂的傷疤。他想起昨日在廢窯廠,王禎用柺杖指著火銃說:「鐵錨會的兄弟都在等,等陛下給匠人一個彆麵。」老匠人說這話時,霜花落在他睫毛上,竟對比片裡女子的妝容還要晶瑩。
「張忠,你瞧這匾額。」朱厚照俄然開口,指腹按在「大學」二字上,「裡頭該是讀聖賢書的處所,怎的用琉璃做頂?」張忠偷瞄一眼,見那匾額懸在幾根鐵架之上,鐵架交叉如蛛網,托著透明如冰的頂,實在瞧不出花樣,隻好含混道:「許是……西洋人的巧思?」
「張忠,」朱厚照俄然起家,龍袍下襬掃過金磚,「明日讓司禮監給鐵錨會匠人發「內廷供奉」腰牌,再撥二十車煤炭去廢窯廠。」張忠捧著空碗的手猛地一抖,腰牌向來是賜賚功臣的殊榮,現在竟要發給匠人?他抬眼望向朱厚照,卻見天子正對著月光打量研討生證,側臉的表麵被鍍上銀邊,神情溫和又果斷,像極了太廟中成祖天子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