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嘲笑:「祖宗法度?成祖爺設神機營時,可曾怕過「法度亂」?」他指了指楊廷和,「楊首輔的條陳朕已準了,火器匠人可收徒授藝,但絕技需報備尚工監。」
楊廷和捏緊笏板,聞聲「收徒授藝」四字略鬆口氣。這是他昨夜與楊慎考慮的折中計劃:既製止技藝外流,又給匠人上升通道。「陛下聖明,」他長揖,「老臣請令尚工監刻《匠作征信錄》,凡絕技傳承者,皆可留名青史。」
密使走後,劉瑾望著牆上的「火德星君」繡像,俄然扯下供桌上的牛油燈。火苗舔舐著廢銅,冒出黑焰——正如鐵錨會說的,摻鉛的廢銅驗火必黑。他摸出袖中的「十」字火漆印,俄然想起王巧兒的鐵錨髮簪,那玩意兒在火光中,竟像極了刺穿他咽喉的利劍。
申時正,楊廷和在值房訪問楊慎。宗子遞來的密報裡夾著鬆煙墨塊,拆開倒是火器匠人繪製的「螺旋紋膛線剖麵圖」。「父親,」楊慎抬高聲音,「鐵錨會的人說,世職製是「金鎖鏈」,寧肯賣身為奴也不世襲。」
王巧兒俄然提大聲音:「自在民?納不起百兩銀,就得一輩子揹著匠籍!」她袖中鐵錨髮簪輕晃,「世職製雖非上策,卻能讓我們的兒孫不再餓肚子——且看這《征信錄》,今後匠作好壞,都要記在皇冊裡,誰還敢輕賤我們?」
「去奉告巧兒女人,」他將銅片熔進燭火,「《征信錄》留名者,可免三年雜役。」楊慎欲言又止,卻見父親在《征信錄》扉頁寫下:「工者,國之器;器者,民之心。」筆跡與朱厚照的硃批竟有七分類似。
乾清宮暖閣,劉娘娘用銀簪撥弄炭盆,火星濺在「尚工世職」聖旨上,燙出焦斑。「陛下就不怕匠人怨懟?」她望著朱厚照袖口暴露的林夏照片邊角,「昨兒個張忠報,尚工局好些匠人吵著要退籍文書。」
王巧兒用竹筆補上本身的名字,墨跡未乾便被爐火烤得發亮:「隻要《征信錄》在,千秋萬代都曉得。」她昂首望向乾清宮方向,見燈火還是透明,「再說了,陛下要靠我們鑄炮,斷不會讓碑倒。」
戌時三刻,尚工局鑄銅坊。王巧兒望著新刻的「尚工世職碑」,碑陰的「留名欄」已刻下第一個名字:牛二虎。匠人圍在碑前,有人摩挲著懷中的匠籍文書,卻無人敢擲進爐火。
「都消停些。」她敲了敲銅錠,「世職製有三利:月糧翻倍、可收外姓徒、老弱匠戶由朝廷扶養。」她展開楊慎送來的《征信錄》樣本,「瞧這留名欄,能讓後代曉得我們鑄過甚麼炮、改進過甚麼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