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娘娘輕笑,替她插上累絲金鳳簪。金鳳口銜火銃,尾羽展開如炮管散熱紋,與鐵錨髮簪並立,好似錨與鳳在發間相生相剋。「本宮瞧著,巧兒女人的手比誰都巧,」她用指尖撥弄王巧兒腕間的燙傷疤,「當年在豹房贍養字,這雙手能讓銅字吸墨;現在鑄火器,又能讓鉛彈穿石。如許的手,不該沾鐵屑,該握羊毫。」
「隻是銅料不敷,對麼?」王巧兒留步,指尖撫過廊柱上的火銃浮雕——那是她昨夜指導工匠刻的,螺旋紋深度分毫不差。「奉告江批示,用鐵錨會私藏的熟鐵,」她頓了頓,聲音更低,「就說……就說鬆煙墨能養銅,熟鐵也能養炮。」
「曉得了。」她望著太液池上的冰裂紋,想起王巧兒換衣時緊握鐵錨髮簪的模樣。那髮簪現在應插在她發間,與金鳳簪相互映托,如同匠人精力與皇權的合鑄。「傳旨尚工局,」她回身撥弄火漆印模型,「從本日起,火器圖紙雙簽製——巧兒女人畫底圖,本宮蓋火漆印。」
「女人,」他抬高聲音,目光避開她鬢間金鳳簪,「陛下讓卑職轉告,神銳銃的防雪火門蓋已按您說的用棉油養過七遍,隻是……」
王巧兒點頭,筆尖在紙上落下,先勾畫出火漆印的剖麵圖,又在「工」字中間點了個小點——那是爐甘石粉末的位置,能加強驗鉛活絡度。她想起劉娘娘今早說的「錨鳳共生」,俄然在圖紙角落畫下一隻小鳳,鳳爪踩著鐵錨,尾成仙作螺旋紋膛線。
窗外俄然傳來炮聲——是豹房在試射新鑄的神銳炮。王巧兒昂首,陽光穿過她的指尖,在圖紙上投下錨鳳交輝的影子。她想起朱厚照在豹房寫的「銅鐵需養,如養民氣」,握筆的手更穩了。鬆煙墨在紙上暈開,她在圖紙末端簽下「巧兒」二字,墨痕未乾,卻已帶著匠人的溫度。
王巧兒昂首,撞上劉娘娘眼中的鋒芒。那目光像極了朱厚照看《天工開物》時的熾熱,卻多了幾分女子間的惺惺相惜。「民女遵旨,」她輕聲道,「不過圖紙上的螺旋紋,需用鬆煙墨才氣顯影……」
王巧兒指尖一顫。鬆煙墨的焦香中,她聞到一絲棉油味,那是祖父贍養字時的味道。她俄然想起永春齋箱底的半塊牛皮膠,是祖父臨終前塞給她的,養了七年,至今帶著鬆煙香。「謝娘娘全麵,」她福身道,「民女定當經心。」
巳時三刻,陽光穿透雕花窗欞,在金磚上投下棱形光斑。王巧兒跟著劉娘娘走太長廊,裙裾掃過積雪時,繡著火銃的緞麵收回纖細的「沙沙」聲,像極了鐵錨墨莊賣鬆煙墨時竹勺與陶瓶的碰撞。路過禦花圃太湖石,張忠的身影從樹後閃出,腰間素麵牛皮酒囊下暴露一角鐵錨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