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撲在「火德開新運」的春聯上,「運」字走之底被風吹得卷邊,像極了紅衣大炮的炮口。王巧兒握緊銅角尺,在炮管刻下最後一道螺旋紋——這一次,每一寸銅料都將刻上匠人的莊嚴,每一道火漆印都將成為內賊的桎梏,而她手中的火銃,終將讓劫奪者明白:大明的廢銅,也能鑄成他們永久冇法穿透的壁壘。
戌時初刻,楊廷和捧著《匠戶考成草案》穿過金水橋,靴底碾碎的冰棱聲與心中焦炙共振。他昨夜親查工部庫房,發明弘治朝廢銃燒燬記錄多有塗改,「李賢」之名旁用硃砂講明:「外流銅料,罪當斬」——那硃砂是他宗子楊慎所贈,現在卻灼得他指尖發燙。
西直門外廢窯廠,王巧兒用銅角尺測量炮管,竹筆夾在耳後,忽聞張忠轉述的「不明標記」,筆尖在泥模「工」字末筆頓出墨團。三年前她隨父在山西鑄炮,曾見工部將廢銃回爐,爐渣裡混著西域商隊的十字形銀飾——那是匠人偷賣廢銅時的「驗訖」標記,現在卻成了蒙古火銃的「番邦紋飾」。她客歲春季隨鐵錨會翻印的禦製《天工開物》「鑄炮篇」在圍裙裡沙沙作響,書中「火漆封印」圖示邊沿還留著她的講明。
王巧兒踏入殿內,福身時銅簪上的鐵錨紋與飄飛的紙灰交疊。朱厚照遞過禦筆春聯「火德開新運,匠心鑄承平」,「火」字四點底決計描成火繩形狀,最後一點拖出細鉤,好似燧發裝配的扳機。「巧兒,蒙前人用我們的廢銅鑄銃,你說該如何根治?」
「陛下,」王巧兒輕撫紅衣大炮模型,炮耳處的「工」字刻痕猶新,那是她昨日用鑿子親手鑿刻。「客歲春季翻印的《天工開物》裡,成祖爺命匠人「每銃刻工名,烙火漆印」,現在我們可仿此法,在炮管刻「尚工監」火漆印,根絕廢銅外流。」她頓了頓,指尖無認識地摩挲圍裙口袋,那邊藏著朱厚照秘賜的「番邦火器圖譜」殘頁。
楊廷和望向王巧兒,見她正用墨鬥覈計銅料配比,袖口墨漬染成暗褐,好似火銃炸膛的血痕。那些墨鬥線繩上纏著鐵錨會的「工」字暗號。「陛下,」他緩聲道,「老臣建議在軍火局下設「銅料辨驗所」,令巧兒女人編《銅料火試圖譜》,凡銅料必驗成色——如此,可斷外流之路。」
遠處傳來五更梆子聲,乾清宮方向騰起燦爛煙花。王巧兒望向紫禁城,見東暖殿的燭火仍亮如白天,映出兩小我影——一個戴著鐵錨形耳墜,一個袖口閃著火銃微光。她俄然想起《天工開物》序言裡的話:「工者,天下之局勢也。」或許,這個除夕,就是局勢初起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