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東暖殿內,劉娘娘對著永樂朝西洋進貢的琉璃鏡蹙眉,鏡背鑄的波斯文「光亮」字樣在燭火下若隱若現。她將工部密檔「弘治十七年李賢貪墨廢銅」折成紙船,投入鎏金香爐——爐中燃燒的不但是密檔,另有客歲中秋朱厚照犒賞的「火德星君」香餅。「八千斤廢銅,能鑄多少火銃?」她赤金炮墜輕晃,映出案頭未封的《匠戶考成草案》,內裡夾著她昨夜用硃砂講明的「分籍而治」計劃。
王巧兒踏入殿內,福身時銅簪上的鐵錨紋與飄飛的紙灰交疊。朱厚照遞過禦筆春聯「火德開新運,匠心鑄承平」,「火」字四點底決計描成火繩形狀,最後一點拖出細鉤,好似燧發裝配的扳機。「巧兒,蒙前人用我們的廢銅鑄銃,你說該如何根治?」
西直門外廢窯廠,王巧兒用銅角尺測量炮管,竹筆夾在耳後,忽聞張忠轉述的「不明標記」,筆尖在泥模「工」字末筆頓出墨團。三年前她隨父在山西鑄炮,曾見工部將廢銃回爐,爐渣裡混著西域商隊的十字形銀飾——那是匠人偷賣廢銅時的「驗訖」標記,現在卻成了蒙古火銃的「番邦紋飾」。她客歲春季隨鐵錨會翻印的禦製《天工開物》「鑄炮篇」在圍裙裡沙沙作響,書中「火漆封印」圖示邊沿還留著她的講明。
正德元年臘月廿九,紫禁城表裡張掛起明黃幡幔,乾清宮東暖殿簷下的冰棱被彩燈映成紅色,恍若一串串凝固的火焰。朱厚照盯著案頭邊報,探馬密報上「虜人攜火銃,形製類我朝舊器」的筆跡被硃砂圈了三重,旁註草率批著:「銃身雜紋,疑熔銅錢為料」。
王巧兒昂首,銅簪在燭火下泛著寒光,簪頭鐵錨紋與劉娘孃的赤金炮墜遙遙相對。「楊首輔,民女可製「辨銅火漆印」,赤金銅印「工」字,青金印「十」字,白銅印「工十」雜紋。」她從圍裙摸出火漆樣本,在燭火上熔成液滴,硫磺氣味混著鬆煙墨香,「印泥摻硫磺,火試時冒青煙者為廢銅。《天工開物》「五金篇」說「火試辨銅,如同明鏡照奸」,恰是此理。」
「陛下,」他長揖及地,白鬚垂至春聯「匠心鑄承平」的「心」字,笏板邊沿的竹紋被磨得發亮,「老臣查得,廢銅多經番商倒手,流入蒙古。」他呈上鏽蝕的火銃殘件,槍管汙漬間模糊可見恍惚刻痕,披髮酸腐氣味。
楊廷和望向王巧兒,見她正用墨鬥覈計銅料配比,袖口墨漬染成暗褐,好似火銃炸膛的血痕。那些墨鬥線繩上纏著鐵錨會的「工」字暗號。「陛下,」他緩聲道,「老臣建議在軍火局下設「銅料辨驗所」,令巧兒女人編《銅料火試圖譜》,凡銅料必驗成色——如此,可斷外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