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挑眉——好個楊廷和，竟棄徽宗而引王叔文為戒，既避「以亡朝比聖朝」之嫌，又直指鼎新「取寵亂政」之弊。他翻開《明實錄·宣德卷》，神機修建製圖上硃批猶新：「成祖五征，火器為鋒」。「王叔文敗在結黨營私，」他叩擊冊頁，「朕改革匠作，為的是匠人能吃飽飯，邊軍能打敗仗！」

「楊首輔，」朱厚照拾起刻有鐵錨紋的鉛彈，「此槍射程三百六十五步，公差不敷一分，皆因匠人能吃飽飯、敢試錯。」他指向王巧兒手中的燧發銅盒，「這「巧娘燧」雨天可瞬發，比火繩快三倍——試問，若匠人仍在餓肚子，哪來這般巧思？」

楊廷和昂首，撞見天子眼中的灼灼火光——那不是玩物喪誌的昏君之態，而是成祖當年五征漠北時，纔有的剋意。他俄然想起王叔文鼎新失利的真正啟事：不是因為技術，而是因為冇有如許敢擔事的君主。「老臣領旨，」他長揖及地，髯毛掃過積雪，「願陛下成一代匠作之君。」

鉛彈穿透靶心，餘力撞落石獅子口中銅球。禦史們驚呼退避，周洪謨的快槍墜地，驚起雪塵如霧。

鉛彈擦著靶邊墜落，周洪謨麵色慘白：「風……」

楊廷和目光掃過殿內銅活字架，「火」字模末筆的鐵錨暗紋刺得他眼疼。「陛下若愛才，」他緩聲道，「何不學宣宗朝「匠戶優廩」之法，而非另起爐灶？」

德元年臘月初六，文華殿簷角冰棱在陽光下折射寒光。朱厚照撫著腰間「神樞小火銃」，看楊廷和率禦史們魚貫而入。為首周洪謨的袖口閃過織金纏枝蓮，恰與他案頭《天工開物》中「江南織工苦」的講明堆疊。

劉娘娘已換作團花比甲，銅製火繩墜子隨行動輕晃。她蘸著棉油擦拭槍管，指尖劃過螺旋紋：「此槍經六鍊銅養護七日，正如《天工開物》所言「銅性養熟，方堪大用」。」說罷半跪雪地，丹鳳眼鎖定靶心，燧發裝配「哢嗒」輕響。

楊廷和瞳孔微縮——她竟將鼎新派的「粉碎祖製」之罪，反扣成「遵祖製驗炮」，當真是妙手腕。

北風漸緩，劉娘娘替朱厚照披上大氅，金步搖鳳凰與王巧兒的鐵錨髮簪遙遙相對。靶場上，匠人們已開端拆解炮架，算珠聲與銅鐵碰撞聲此起彼伏，恍若為這冰雪帝國，敲出一曲重生的晨鐘。

「且看神樞火銃。」朱厚照打斷他，目光落在王巧兒身上。她會心上前，用竹筆在羊皮紙劃出彈道公式：「仰角十五度，風速二，鉛彈三錢四分。」聲音清澈如鬆間泉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