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都記得，孃親猛得抬起臉來看向他時的焦心模樣。她的眼圈微微泛著紅，是發自內心的擔憂地著著他。他還記得，她謹慎翼翼的在樹下朝他伸脫手，謹慎翼翼地扶著他從樹高低來。可待他一落地，她和順的神采立馬就變了，明顯是緊緊地抱著他的，卻頭一次狠狠地凶了他，頭一回狠狠地揍了他。

按理而言，既曉得了這事，周如水該去告訴符翎，或是替她攔住那些個眼線的。

短短幾行字，已是極經心傷了。灰牆白瓦的深巷接彼蒼，在滿天滿地的月光覆蓋下，女子送走了出門行商的新婚丈夫，這一去，便是山高路遠，不知何時能歸。

前頭的街巷蜿蜒盤曲，又深又窄。四周都是灰牆黑瓦，那黑瓦密密實實地連著牆頂凹凸起伏，寂靜中透著冷寂，冷寂中又透著疏離，一時候，倒叫她不知怎的想起了謝蘊之。

她必然流過很多淚，必然嚥下了很多的心傷，她也必然曾在虛空的夜晚，哀傷而又淒情地唱著歌哭。隻要相思的曲兒纔會纏綿冗長，隻要懊悔的痛纔會不甘苦澀。但即便如此，她的丈夫仍冇有返來，也好似永久永久都不會再返來了。

緊接著，便見柳鳳寒點了點頭，揚手指了指不遠處立在溪頭的牌坊，蹙著眉，抬高了聲音解釋道：“我們徽歙有句話叫“歙南太荒唐，十三爹來十四娘。一世伉儷三年半，十年伉儷九年空。”在徽歙，男人最遲十六歲便要出門行商，以是常常也晚婚。而後凡是離家，因路途艱險，行商艱钜，或許幾年，或許十幾年，乃至幾十年才氣夠回籍。如此，按常理佳耦婚後相伴的光陰大抵味有三十六年或四十二年不等。但在徽歙，佳耦在一塊的日子卻最多隻要三十六個月或四十二個月。這般，一世伉儷，三年半載，便是商賈之家慣常的寫照。方纔那婦人定也是嫁了個行腳，現在忍不得獨守空房，便隻能哭一哭，以慰相思了。遐想當年，我的孃親，也是如此的。”

這歌頌得實在太直白，聽著聽著，周如水臉都微微漲紅了起來，她明麗的大眼睜得大大的，翻開帷幕往外瞧去，卻，實在找不著那聲音到底是從哪兒傳來的。

聞言，周如水低下頭來。俄然，就憶起了公子沐笙曾與她講過的關於徽歙的一些事。道是歙人外出行商艱钜險阻，常常出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歸，歸則孫娶媳婦，而子或不識其父。曾有一首詩講儘了他們的淒楚，道是：“健婦持家身作客，黑頭直到白頭回。兒孫長大不瞭解，反問老翁那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