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這彷彿當年的,一樣陰沉的雨夜裡,芃苒竟對他道:“夫君,您這平生,並不欠誰。”
四下溫馨至極,他看著她,眉頭微結,眼眶蘊紅,少頃,慢慢道:“這半月以來,我在宮中的暗線被清滅了大半。你知這意味著甚麼麼?非是君父,無誰能有如此手腕。遂現下,吾不知宮中局麵,亦不知母後歸宮究竟因何。更不但我,兕子亦被詔回宮中,如此,你便莫要涉險了。”
聞言,公子沐笙握著韁繩的手一緊,頓了一瞬才道:“我知你非普通女子。此次,你我亦尚不至死。隻宮中局勢尚自未明,能避開一個,便是一個。”他這都是實話,自芃苒嫁他初始,他便未曾看低過她。這些日子相依相處,他也知她胸中自有丘壑,非是普通婦人。然他本是弱勢公子,現在自個都保全不及,實不肯教她也落入尷尬當中。
這麼一來,婁後倒未被喂著毒酒。隻是當日夜裡, 婁後便病倒了,昔日密意不移的夫君不但早已情變,更是忠於狠下心來要收了她的命,她便是再言看開,也丟臉開。鬱結於心,毫無前兆地便倒下了。這一病,來勢洶洶,竟似是失了魂,落了魄。
這一起過分疲累,實然,芃苒的聲音在淒風冷雨間並不清楚,卻不知為何,這漂渺如風的聲音,傳入公子沐笙耳中時卻彆樣清楚。他先是一怔,斯須,猛地便勒緊韁繩,回顧看來。
望著空蕩蕩的手腕,婁後不竟有些欣然若失,抬頭望著塌上的煙帳,似哭似笑,持續道:“佛家言,如來,放下。然執或不執,放下與否,何其不易?我這平生,怕是放不下了。遂他既要我死,我便死也要死在金裹珠耀當中。我們回罷,現在,已無掩蔽的餘地了。”
昔日裡,周王隻要提及婁後便是咬牙切齒,現在,卻忽的接婁後回宮,又詔命他與兕子歸宮。這麵上看來,是宮中的局勢怕又要變了,更是他與兕子孝心可鑒。然若往深處想,便不知到底有多少肮臟事兒了。遂他隻覺有險,未覺可喜,更是不肯再叫事外之人蔘混此中。
當日, 非論謝釉蓮如何逼問,婁後都始終對峙, 鳳闕雖為她所竊, 但她卻並未守住。早幾年前,鳳闕便丟了, 實是不知蹤跡,難以尋回。為此, 謝釉蓮甩袖而去, 或是有些肝火中燒, 也不知是成心還是偶然,臨走時, 竟是連著那杯賜死婁後的毒酒一同帶倒了。隨之,酒盅摔落在地,收回怦地脆響, 暗玄色的酒液流淌了一地, 散了滿室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