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與足下握手論心,至於夢寐中聚感,且不能連袂傾倒,托諸肝膈罷了。連日伏枕,惟君是念,想能心亮也……
“我曾經沉默地,毫無但願地愛過你。我既忍耐著羞怯,又忍耐著妒忌的折磨。我曾經那樣樸拙那樣和順地愛過你,願上帝賜給你的也像我一樣堅毅如鐵。”
囊空難向街頭買,自寫暗香紙上看。
三十年,他們談詩畫,談風月,談世事,談情麵,隻是不談婚嫁。
明朝的十裡秦淮,是金粉樓台,畫舫淩波的歌樂酒濃之地。煙籠寒水月籠沙,夫子廟旁,望月樓邊。便是馬湘蘭的幽居之處。在她的宅第“幽蘭館”中,曲徑迴廊,竹影清泉,飛簷漏窗,青苔臥階,極是古韻清幽,如夢似幻。馬湘蘭是愛蘭人,她在院中種滿各色蘭花,日日悉心顧問,與蘭共芳。那些蘭,聽著清歌曼舞,照著槳聲燈影,亦出落得幽雅非常,脫塵脫俗,不負仆人意。不時有慕名者登門拜訪,賞花,談詩,觀畫,更加一睹才子風華。
偶爾拈筆寫幽姿,付與何人解護持?
她是蘭,就送他蘭花圖,一筆一筆都是相思,都是密意。她在畫上題詩:“欲采遺君子,湘江春水深。寫來無窮意,為我通琴心。”她給他寫信,字字句句,皆是濃情厚意壓抑的謙虛,觸及此中信箋,直令旁人痛徹肝腸:
普希金在詩歌裡如是說。真像彼時的湘蘭。
可她無怨。固然光陰飛逝,三十年景一彈指。
蘭,這個字本身就美,形狀,樂律,寄意,都惹人保重。抑或隻是低低地,在內心念一聲,蘭,也能刹時把本身念得密意綿綿起來。一向以為,蘭,不但合適生在空穀裡,更合適在發展在畫卷中。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於蘭何傷。
何如他縱有百穀之心,亦不能容她孤蘭一朵。
她是秦淮河邊的幽蘭,芳華絕世,有人觀之,有人賞之,有人慕之,有人貴之,卻不能被愛人佩之。
她多纔多藝,精通樂律。善於歌舞,能自編自導戲劇,她教誨的梨園,能演出《西廂記》全本,且隨其學技者,備得真傳。她在繪畫上更是有成就,當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就曾接連三次為《馬湘蘭畫蘭》長卷題詩,共七十二句,記錄在曹寅的《棟亭集》裡。《曆代畫史彙傳》中評價她的畫技是“蘭仿子固。竹法仲姬,俱能襲其韻”,子固即趙孟堅,仲姬即管夫人。她女畫家之稱呼,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