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過了飯。東造約到裡間房裡吃茶、向火。俄然瞥見老殘穿戴一件棉袍子,說道:“這類寒天,如何還穿棉袍子呢?”老殘道:“毫不覺冷。我們從小兒不穿皮袍子的人,這棉袍子的力量恐怕比你們的狐皮還要和緩些呢。”東造道:“那究竟不當。”喊:“來小我!你們把我扁皮箱裡,另有一件白狐一裹圓的袍子取出來,送到鐵老爺屋子裡去。”
“酒也完了。你老睡罷。明天倘若進城,千萬說話謹慎!俺們這裡大家都耽著三分驚險,粗心一點兒,站籠就會飛到脖兒梗上來的。”因而站起來,桌上摸了個半截線香,把燈撥了撥,說:“我去拿油壺來添添這燈。”老殘說:“不消了,各自睡罷。”兩人分離。
老殘道:“宮保愛才若渴,兄弟實在敬佩的。至於出來的原故,並不是肥遯鳴高的意義:一則深知本身才疏學淺,不稱吹噓;二則因這玉太尊名譽過大,到底看看是個多麼人物。至‘高貴’二字,兄弟不但不敢當,且亦不屑為。六合生才稀有,若下笨拙陋的人,高貴點也好藉此藏拙;若真有點濟世之才,竟自遯世,豈不孤負六合生才之心嗎?”東造道:“屢聞至論,本極佩服;本日之說。則更五體投地。可見長沮、桀溺等報酬孔子所不取的了。隻是目下在補翁看來,我們這玉太尊究竟是多麼樣人?”老殘道:“不過是下賤的苛吏,又比郅都、甯成等人次一等了。”東造連連點頭,又問道:“弟等耳目有所隔閡。先生布衣遊曆,必可得其實在景象。我想太尊殘暴如此,必多冤枉,何故竟無上控的案件呢?”老殘便將一起所聞細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