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瓣

穿過三重鬥拱撐起的殿門，藥天孫思邈的泥像在陰暗中漸次顯影：道袍下襬翻卷如太行雲海，左手《令媛方》的冊頁彷彿正被無形的山風吹動，右手拈著的冬淩草莖稈上，竟凝著一滴永不乾枯的樹脂，在燭火下折射出七彩光暈。葉承天俄然想起處所誌載，孫思邈當年在焦作采藥時，恰是用冬淩草治好了滿山百姓的喉疾，這尊泥像的手勢，原是定格了醫聖拈草問病的永久刹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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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銀針悄悄刺出神門穴，葉承天俄然聞聲極輕的“哢嗒”聲——不是來自本身的指下，而是泥像手中的冬淩草莖，竟在燭火中顫落一片枯葉。他喉頭一熱，想開初入醫門時，導師在《大醫精誠》抄本上圈點的“見彼憂?，若己有之”八字。第二針落向合穀，手腕俄然傳來一陣暖意，彷彿有雙無形的手在改正他的角度——那是《令媛方》裡“凡鍼灸之法，先須治神”的千年反響。

暮色從殿門漫出去時，葉承天發明供桌上的空盞裡不知何時積了半盞露水，水麵漂著兩瓣新落的柏葉，竟天然擺成“人”字。張道長在旁低誦：“孫真人曾言‘醫者，非仁愛之士不成托’，這盞露水，便是六合對醫者仁心的應對。”話音未落，殿外忽有山風穿廊，將偏殿晾曬的艾草香捲入殿中，與供桌上的藥氣融成一團青白煙霧，在泥像膝前聚散如人形，很久方散。

供桌上的青瓷盞已按“天三生水，地八成之”的方位擺好。葉承天先將晨露浸泡的懷菊花瓣撒入第一盞，金黃的碎瓣在藥王井水中旋出太極紋——這是敬奉給“藥王”的茶飲，取《令媛食治》中“菊花，久服利血氣”之意；第二盞盛著未時新煎的“五加皮酒”，酒液映著殿頂藻井的星圖，暗合孫思邈“食療不愈，然後命藥”的治則；第三盞倒是空的，杯底用硃砂繪著小小的藥簍——那是留給天下尚未被霸占的病症，正如《令媛方》永久開放的冊頁，等候後代醫者續寫。

“亞獻——”張道長的長號聲驚起梁間燕巢，十二名道童捧著藥幡魚貫而入，幡麵上繡著的當歸、防風、遠誌等藥草，在氣流中伸展如活物。葉承天解開布包，家傳的九銀針在樟木箱裡泛著溫潤銀光，針柄雲雷紋與泥像衣紋上的暗紋竟模糊相契。他記得太奶奶曾說，這套針是光緒年間同仁堂老藥工用太行山的隕鐵所製，針尖能吸住細發，至今鋒銳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