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握著帶繩的柴刀,刀柄的檀木與石膏的青白相映成趣,繩身上的“火”字在挪動時若隱若現,像極了山火在水霧中明滅的幻象。他俄然重視到,石膏粉在陽光下閃現出無數藐小的棱麵,每一麵都折射著分歧的光,好似人體汗孔在暑熱中開合的韻律——本來醫者所謂的“發展暗碼”,向來都藏在草木礦物與人體的奧妙共振裡:石膏的孔隙對應汗孔,繩結的走向暗合經筋,就連“火”字的符文,都是六合對炎夏的應對。
本來草木的形質、礦物的稟性,早就在六合的熔爐裡煉就了療愈的暗碼:石膏的寒涼是岩壁對暑熱的應對,知母的津潤是泥土對燥烈的奉送,就連葉片的形狀、根莖的走向,都暗合著人體經絡的奧妙。當醫者以石瀉火、以潤製燥,便是讓六合的精魄,在人的皮膚上繪就最直接的治癒圖譜——就像現在,樵夫腕間的神門穴不再狂跳如鼓,而是跟著藥泥的清冷,垂垂規覆成山澗流水般的安閒節拍,與藥園裡知母葉片的伸展、石膏礦脈的呼吸,共同構成了一曲人與草木的陰陽和鳴。
醫館的陶缸裡,新搗的石膏正與井水相激,收回“滋滋”的輕響,像是暑熱在礦物的陰涼裡漸漸溶解。葉承天將知母根莖橫切,斷麵的黏液質立即凝成水珠,在瓷碟裡聚成小小的水窪,倒映著窗外伸展的葉片——那葉片的弧度,竟與樵夫肺部X光片裡的支氣管分支普通無二。本來草木的形質裡,早藏著療愈的暗碼:石膏的微孔是天然的散熱孔,知母的根莖是人體津液的鏡像,當醫者將它們合而用之,便是讓六合的涼潤之氣,順著暑熱翻開的腠理,重新灌溉被烤焦的臟腑。
“取井底水冷敷太陽穴。”葉承天回身時,青瓷碗裡的生石膏正泛著青白的光,那是從雲台山頂的冰窟裡采來的,石麵還凝著精密的水珠,恍若把整座山的陰涼都封在了石頭裡。當冰冷的布巾敷上樵夫額頭,他緊繃的眉骨終究鬆了鬆,喉間逸出的感喟,像極了旱田迎來第一滴雨水時的聲響——在這夏至中午的熾烈裡,人與草木都在等著一場能均衡陰陽的甘霖,而醫者的案頭,早已備好了用石膏的寒涼、麥冬的清潤、黃連的苦降,來毀滅這殘虐的暑火。
醫館的藥碾子還沾著隔夜的知母粉,葉承天望著樵夫腕上褪去的潮紅,俄然想起《本草乘雅半偈》裡“石膏,石之美者”的記錄——麵前的石塊,絲絹紋如醫者的銀針,雪花斑似濟世的良方,連天然構成的“暑”字,都是六合刻在礦物上的問診單。當樵夫把石膏放在藥園的知母旁,石麵的白霜與草葉的晨露相映成趣,竟在泥地上投出個“解”字的影子,好似草木與礦物在晨光裡,共同完成了對暑熱的最後療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