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不是藥在治病,是六合在治病。”她喃喃自語,指尖劃過根鬚間的絨毛,沾起的露水涼絲絲滲進指甲縫,竟帶著枇杷葉煎劑的清潤。籃底的水窪裡,暮色與藥香正在融會,紫菀根鬚的倒影俄然晃出波紋,像極了晨霧裡葉大夫指著枇杷樹時,葉片上滾落的露水劃出的弧線——那些她曾覺得是偶爾的草木形狀,原是六合早寫好的藥方,藏在根鬚的震顫裡,藏在露水的折射裡,藏在雲台山千萬次晨霧聚散的軌跡中。
木門在夜風裡悄悄閉合,銅環收回纖細的“哢嗒”,驚飛了停在硯台上的飛蛾。燭影在宣紙上搖擺,將“潤”字的殘墨投在牆上,影子剛好落在掛著的肺經圖旁——墨痕的走向與經絡的起伏堆疊,露水的反光點在雲門穴位置,像極了紫菀根鬚在籃底承接的最後一滴落日。硯台裡的殘墨垂垂沉澱,卻在底部析出藐小的結晶,形狀竟與川貝母的鱗瓣彆無二致,彷彿光陰在墨色裡埋下了下一個淩晨的啟迪。
寒露淩晨的晨露重:
醫案首行落下“寒露涼燥”四字,墨色順著紙紋洇開,像晨霧漫進山澗。他提筆續道:“六合之氣,至秋而燥,遇寒則凝。此證非溫不化其滯,非潤不解其澀——”筆尖輕點,“杏仁生在雲台霜降前,外殼紋理如氣管分支,破殼而入則辛開肺痹,好似山民持杖扒開晨霧滿盈的小徑。”墨跡未乾,案頭陶罐裡的川貝珠在餘光中閃著微光,“川貝母善於背陰岩壁,吸寒露成珠,圓轉如霧靄化水,最善滌肺中膠著之燥痰。”
風過期,紫蘇葉的露水滾落在地,摔碎成七八個更小的水珠,好似經絡圖上的腧穴漫衍;紫菀的白花悄悄搖擺,抖落的露水砸在川貝母的鱗莖上,收回“叮咚”輕響,應和著遠處山溪的韻律。阿林俄然曉得,師父說的“觀露識性”,原是看草木如何用葉片承接天光,用根鬚謄寫脈理,用花果埋冇醫道——那些被晨露打濕的啟迪,早在億萬次日升月落中刻進了草木的骨肉,醫者隻需像拾撿山徑上的野果般,將這些藏在絨毛、葉脈、根鬚裡的暗碼悄悄拾起,讓藥香順著山風,把千年前的聰明,說給每個需求聆聽的人。
葉承天手持牛角質小刀,將一枚帶霜的山查從中剖開。果肉的殷紅間嵌著精密的白霜,恍若暮秋山林裡初降的薄雪覆在紅楓枝頭。果核分作五瓣,紋路蜿蜒交叉,竟與案頭《黃帝內經》裡的肺經圖涓滴不差——中心主脈如氣管直行,旁支細絡似肺泡伸展,連末端的微凸小點都對應著雲門、中府諸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