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園深處的紫菀開得恰好,紅色絨球般的花序承著隔夜的露,每朵花都像被霧靄揉成的棉球,花莖微微前傾,將露水順著中空的莖稈導入根部。阿林蹲下身,見鬚根在腐葉層間伸展整天然的“潤”字:主根垂直如“氵”,側根分作三歧,恰是“閏”字的橫直筆劃,根鬚末端的絨毛沾著泥星,被露水沖刷得發亮,彷彿有人用晨露作墨,在青石板上臨寫了千萬遍潤肺的私語。
婦人的指尖剛觸到紫菀根鬚,便像被晨露燙了一下般輕顫。那些深褐色的鬚根在籃底交叉蜷曲,主根分作五支,支脈又各自衍生出精密的絨毛狀分叉,竟與她每次咳嗽時胸腔裡震驚的頻次暗合——當喉間湧起癢意,胸骨下方的震顫總會沿著肺經走向分散,而麵前的根鬚,好似肺葉在露水中伸展的投影,每道分叉都精準對應著咳嗽時氣流打擊的穴位。
此時若俯身細看,會發明每顆露水裡都藏著微縮的天下:霧嵐的活動、鬆針的顫抖、乃至遠山的表麵,都在這小小的水鏡裡悄悄搖擺。而山道旁的野柿子樹,早已偷偷在葉間綴滿橙紅的燈籠,露水凝在果皮上,將柿子映得像虎魄裡封存的火,連滴落的水痕都帶著暖意,與霧靄的清寒在晨光裡達成奇妙的和解。
"枇杷葉承露而不沾,迎秋而生,葉脈縱橫如肺經頭緒,得秋金清肅之氣。"他的聲音混著簷角銅鈴的輕響,驚起幾隻麻雀掠過枇杷樹梢,震落的露水跌在藥臼裡,與新碾的紫蘇葉混作一片碧色波紋,"采其老葉,去毛炙黃,配杏仁、紫菀,正可溫潤辛散,解這寒露的燥邪。"
醫館暮記:
煎藥時,葉承天並未利用炭火,而是將藥罐穩穩置於枇杷葉堆上。那些汲取了整夜寒露的葉片,葉脈微微起伏,好像在呼吸。微溫之氣自葉間蒸騰而上,環繞著藥罐,將杏仁的醇厚、川貝的清冽與枇杷葉的甘潤緩緩融會。"《令媛方》雲'燥邪宜潤,涼邪宜溫'。"他望著嫋嫋升起的藥香,"枇杷葉溫而不燥,潤而不寒,好似為這寒露涼燥而生。"
接著,葉承天取出新收的紫蘇梗。那些梗條泛著淡紫色的光芒,莖葉間還殘留著陽光的餘溫與露水的暗香。他的手指工緻翻飛,紫蘇梗在掌心穿越交叉,如山中匠人編織藤籃般純熟。不一會兒,一條柔韌的護腰繩便編就,梗葉交叉間,透著天然的紋理與韻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