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掠過藥架吊頸掛的乾蓮蓬,收回細碎的響聲。阿林摸著麥冬根上涼滑的粉霜,俄然明白為何師父總說“藥材要順著骨氣的紋路長”——現在的麥冬,正把秋分的日夜平分化作本身的剛柔並濟,將山岩的堅固與夜露的柔嫩變成一味潤而不膩的良方,就像曬穀場上的農婦,畢竟會曉得用薄荷防穀殼,用霜柿餅鎮燥咳,原是六合早把藥方,藏在了每一季的草木榮枯裡。
藥圃石牆上的苔痕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與麥冬塊根的珍珠霜渾然一體。葉承天俄然用銀針挑開鬚根與塊根的連接處,清冽的汁液當即排泄,在瓷片上聚成五瓣梅花狀:“這汁液裡藏著夏季的雨、春季的露,另有岩縫裡經年的土氣,喝進肚裡能潤脾肺,恰是因了這五向須勾連的五行之氣——脾屬土,肺屬金,土能生金,就像麥冬的塊根養著鬚根,鬚根又護著塊根。”
醫館的竹簾俄然被山風掀起,捲進更多的桂花碎金,有幾粒落在農婦的竹匾裡,與薏米混在一起,竟像是給這味健脾的藥引添了秋的韻腳。她摸著胸前溫潤的木芙蓉葉,感受那層燥火正跟著葉片的清冷漸漸褪去,喉間出現的清潤,像極了霜降後第一次喝到的山泉水——本來草木的藥性,早就在四時的輪轉裡,給辛苦勞作的人備好了潤喉的良方。
當月光漫上藥櫃的蟬蛻標本,野薄荷的影子在空中搖擺成符,葉承天曉得,下一個帶著秋燥的故事已在路上。但現在,他更願聆聽藥園裡的“滴答”聲——那是露水寫給麥冬的情書,是草木與骨氣的和鳴,更是千年盟約裡,最溫潤的註腳。
阿林俄然重視到,師父指尖的麥冬斷麵上,排泄的汁液竟凝而不滴,像懸在蛛絲上的晨露,顫巍巍地裹著月光。“《本草經》說麥冬‘主親信結氣’,”葉承天用指尖點了點麥冬中部最鼓脹的位置,那邊的表皮薄得幾近能瞥見上麵活動的津液,“秋分的太陽斜了,照在岩壁上的時候短了,麥冬便把日頭的暖收進根裡,化作滋陰的蜜;夜裡山風涼了,晨露重了,又把月光的清冽變成潤脾的露——你看這根上的節,每道都對應著秋分前後的日夜均等,原是草木跟著骨氣在調本身的陰陽。”
接著遞來的紙包透著股清冷,拆開時白霜簌簌落在掌心——客歲冬至醃的霜柿餅悄悄躺著,圓鼓鼓的果肉外裹著層細如鹽粒的白霜,那是光陰變成的天然潤劑。葉承天指尖輕點柿餅霜:“你看這白霜,是秋霜打在柿皮上,經三冬雪藏結出的精,專走肺經,能把上躥的燥火悄悄按下去。”柿餅在紙包中泛著虎魄色的光,邊沿微卷如嬰兒熟睡時的唇,白霜沾在指尖,甜中帶著貧寒,恰是秋金斂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