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底的老桂樹紮根在腐葉土中,樹乾細弱如藥碾,枝椏間垂著成串的金黃花穗,花瓣豐富如綢緞,靠近時甜香濃烈,混著泥土的腥暖。葉承天撿起朵落在青苔上的花,見花蒂處沾著細如粉末的腐殖土,五瓣基部竟泛著淡淡的虎魄色:“穀底桂得土氣最厚,接收的是落葉化的腐殖質,開的花便帶著脾土的溫敦。”他將花放入陶罐,撒上些粗鹽醃製,甜香與鹽粒碰撞,竟生出近似炒米的焦暖,“醃製成糖桂花,能調和脾胃的燥,就像給曬穀後踏實的脾胃墊了層溫潤的土,讓穀食更好消化。”
藥鋤斜倚在老梅樹旁,刃口還沾著未乾的夜露。葉承天撚起一枚指甲蓋大的麥冬,對著月光舉起,隻見半透明的根皮裡,精密的紋理正像秋分時節南歸雁陣的軌跡:“此時節陰陽參半,暑氣收而燥氣起,可這背陰岩壁下的麥冬,卻專等這晨露初凝的日子——你聞聞,根皮破時那縷清潤,原是沾了中秋夜露的靈魂。”他說話時,遠處山溪的潺潺聲剛好漫過籬笆,驚起宿在藥架上的紡織娘,唧啾聲裡,竟真像是麥冬在夜色裡悄悄吞吐著六合間的津潤。
薏米霜與柿餅霜:
他捏起幾朵桂花置於麥冬旁,金黃與茶青相映,竟似星子落進了苔原。麥冬的紡錘根與桂花的五瓣花,在瓷碟上構成奧妙的卦象——前者取地之潤,後者得天之溫,恰合脾肺相生的醫理。葉承天俄然用銀針挑開麥冬的塊根,晶瑩的汁液當即排泄,在瓷麵洇出淺黃的暈,與桂花的金粉相融,竟化作半透明的虎魄色,恍若將雲台的秋露與桂香都熬進了這味藥裡。
葉承天擱下正在謄抄的《本草圖經》,見她翻開藍布衫時,胸骨處的皮膚泛著淺紅,像被稻芒幾次劃過的陳跡,指腹觸上去時,燙意裡帶著燥澀,如同摸到曬了半日的竹蓆。“曬穀場的燥氣最是傷人。”他 murmured,指尖掠過她腕脈,細澀的搏動像秋風吹過乾透的稻田,每一下都帶著刺棱棱的滯塞,“白日裡盯著日頭翻穀子,夜裡又被寒露侵了肺——你這嗓子,但是被秋老虎和夜露夾攻了。”
葉承天正用陶勺攪動新熬的薏米粥,紅纓薏米的五棱在沸湯中伸展,垂垂融成乳白的漿,粥麵上浮著朵完整的桂花,金黃花瓣天然蜷曲,竟與案頭鍼灸銅人圖上的肺葉表麵分毫不差。他舀起一勺遞給農婦,熱氣裹著桂香漫過她掌心的繭子:“你看這薏米,生在雲台紅土中,稟的是中心土氣;這桂花,采自山腰霧帶裡,承的是西方金氣。土能生金,脾胃潤了,肺燥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