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山溪的流水聲俄然低了,像是怕驚了麥冬在月下的吐納。阿林望著師父掌中的麥冬,見五向須在夜風裡悄悄搖擺,竟與藥園四角吊掛的風鈴、中心的藥碾子構成奧妙的照應——本來草木的發展向來不是伶仃,根鬚的走向、塊根的鼓脹,皆是六合五行在人間的顯化。“農婦曬穀傷了脾肺,”葉承天將麥冬栽回畦壟,鬚根重新紮進潮濕的土中,“燥咳雖在肺,本源卻在脾陰不敷,就像田裡旱了,溪邊的蘆葦也會打卷。這五向麥冬得土氣最厚,既能借中心之土潤脾,又能生西方之金養肺,恰是秋分時節的天然‘培土生金’方。”
當她挎著竹匾走過青石板路,野薄荷的影子落在磚縫裡,與飄落的野桂碎金堆疊。曬穀場的方向傳來麻雀的唧啾,遠處的老梨樹在秋風裡晃著霜打過的枝椏,農婦俄然明白,醫者給的何止是一株薄荷——那是把雲台的山風、秋露、草木精魂,都種進了她日日勞作的曬穀場,讓每一次哈腰翻穀,都成了與天然相契的療愈。
合起竹簡時,藥香與墨香在暮色裡纏繞,遠處曬穀場傳來農婦哼著的山調——那嗓音已褪去燥澀,像浸了薏米粥的綿甜。葉承天曉得,這醫案裡的每一字,終將化作曬穀場邊的薄荷香、陶碗裡的桂花影,在人間的秋收與冬藏中,續寫著草木與醫者的千年對話,就像秋分的麥冬與桂花,在陰陽相半的光陰裡,永久保持著最溫潤的均衡。
秋分前的晨露還凝在醫館瓦當,葉承天已從簷下收了七枚梧桐葉——葉麵青中透黃,葉脈疏朗如神仙指路,葉背絨毛上綴著的露水,渾圓如碎鑽,竟比井水多了分清透的靈氣。他將葉露傾入蟬紋陶壺時,水珠順著壺身的蟬翼紋滑落,收回細碎的清響,恍若梧桐葉在耳畔私語:“露水聚在葉背,因葉脈如渠,導流而不滯,恰合肺臟宣發肅降之性。”
農婦望著碗底的薏米渣,發明煮化的殼屑竟在碗心聚成小小的山脈,而浮著的桂花,好似雲台山腰那片護著曬穀場的桂樹林。她俄然明白,這碗看似平常的薏米粥,原是六合五行在陶鍋裡的顯化——薏米從雲台紅土中汲取的每縷陽光、每滴晨露,桂花在霧帶裡承接的每片山嵐、每粒秋霜,都在醫者的巧思中化作了療愈的甘露,就像她喉間的山調,終將跟著秋風,飄向種滿薄荷與桂樹的曬穀場,飄向草木與人間共生的四時。
薏米霜與柿餅霜:
藥園深處傳來紡織孃的清鳴,驚落幾片桂花瓣,剛好覆在麥冬的五向須上。葉承天起家時,青布衫掃過畦邊的薄荷,清冽的香氣混著麥冬的甘潤漫上來,恍若五行之氣在夜色裡悄悄流轉——本來每一株草木的發展,都是六合寫給醫者的五行詩,而秋分的麥冬,正用五向鬚根與飽滿塊根,將“陰陽相半,五行相生”的醫理,變成了最清潤的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