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天接過編到一半的竹簍,指尖撫過簍底的“息風”二字——“息”字的竹篾交叉處,正巧對應著太沖穴的位置,傍友的弧度暗合足背動脈的走向;“風”字的撇捺伸展如翼,竹紋竟沿動手太陰肺經的途徑延長,每道篾痕的深淺,都與經筋的強弱起伏呼應。更妙的是簍沿的收口處,五根竹篾呈梅花狀交叉,好似五指對應的井穴,將整隻竹簍織成了具“草木經筋圖”。
“酒為百藥之長,善行藥勢。”葉承天指尖撫過陶罐上的冰裂紋,俄然取出半片雲台山龍齒——煆製後的齒麵呈青灰色,天然紋理如金蛇遊走,恰是方纔雷雨中劈開的老鬆樹下所得,“您看這閃電紋,是地火與天雷相擊時烙下的印,最能鎮住肝風的躁動。”龍齒入罐時收回輕響,驚起酒麵細泡,卻在竹瀝膏的黏潤中垂垂沉底,彷彿春雷過後,烏雲正被山風揉碎。
“春雷前三天,把茶刀和這柏木枕同放床頭。”葉承天又遞過個繡著柏葉紋的布包,內裡裝著曬乾的柏子仁,“柏木枕用的是樹心材,年輪最密處,能接住地氣的沉;茶刀上的繩結借的是枝葉的升,一沉一升,便合了《黃帝內經》‘陽入於陰,陰出於陽’的事理。”老茶農摸著繩結上的柏葉,指尖觸到葉片後背的腺點,竟有極細的香霧騰起,混著醫館裡未散的竹瀝膏味,在暮色中織成層安神的網。
葉承天清算起案頭的竹茹、鉤藤,青布袖擺掃過老茶農衣衿上的竹篾碎屑,那些帶著竹山氣味的碎屑,現在正與藥櫃裡的草木藥香混在一處,在春雷過後的潮濕氛圍裡,變成一味專治“風動”的良方。而遠處的雲台山腰,明前茶的嫩芽正頂著雨珠伸展,彷彿在等著這雙即將病癒的手,持續編織春季的茶事傳奇。
腐殖土披髮著潮濕的草木香,混著蜜環菌特有的甜腥,阿林靠近時,見天麻莖基部的菌索正排泄滴狀的分泌物,在土粒上凝成晶亮的珠——那是二者共生的“左券之露”。葉承天俄然指著天麻芽莖上的螺旋紋:“昨夜春雷響過,菌索俄然往芽尖方向長了半寸,你摸這莖稈,是不是比前日津潤很多?”阿林指尖輕觸,隻覺肉質莖涼滑如浸了晨露的鵝卵石,螺旋紋處竟有纖細的凸起,像藏著未說儘的發展暗碼。
山風掠過藥園,掀起腐葉堆的一角,阿林瞥見更深處的蜜環菌正繞著枯竹根發展,菌絲與竹纖維交叉成網,恍若六合在土下織就的息風方。葉承天站起家,青布衫角沾滿腐殖土的碎屑:“世人隻道動能克靜,卻不知至靜當中自有生生不息之機。就像這腐殖土裡的天麻與蜜環菌,一個借菌氣而長,一個因天麻而活,在看似靜止的共生裡,完成了最靈動的息風之道——醫者用藥,便是要在這草木的‘不動之動’中,找到均衡人體陰陽的樞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