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藥廬一片沉寂，隻要風掃過簷角銅鈴收回的清脆聲響。沈墨握緊了手中的玉佩，那是一枚陸昭臨終前親身雕鏤的，後背模糊可見她熟諳的斑紋。

水榭深處，藥爐騰起的白霧籠著道人影。穀主執扇撥弄爐火，檀香木扇骨刻滿蠅頭小字，細看竟是《太虛劍典》殘頁。他未昂首，扇尖忽指東南："聽雨軒的瓦當裂了，昨夜暴雨沖毀半牆紫藤。"

"穀主！"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話。沈墨推開人群，目光直刺而穀主。這時，他重視到穀主手中的符紙上，有幾點暗紅的血跡。

暮春的雨絲纏著桃瓣，將藥王穀外的青石階染成淡粉色。沈墨收傘踏入廟門時，簷角銅鈴忽地齊響，驚起三五隻灰羽山雀。雀影掠過他肩頭，翅尖掃過劍柄懸著的鮫綃劍穗——那綹銀藍絲線已褪成月紅色，卻仍纏著一枚極小鱗片，雨珠滾落時泛出幽微的光。

瓦當碎裂聲自頭頂炸響，聽雨軒殘牆轟然崩塌。紫藤根係透露在雨中，根鬚纏繞的竟是一具白玉棺——棺中少女蜷如嬰孩，眉心嵌著沈墨的護心鱗，九百根銀針刺入周身大穴，每根針尾都墜著青銅匣的碎片。

沈墨站在山顛，遠處的山雨在暮色中低垂。他的劍已經收匣，但那份宿世的血脈仍在指尖流淌——陸昭的手，是他最後一次握住他的手時留下的溫度。

"不知是誰又在盜竊藥材。"穀主嘲笑一聲，指尖在空中畫出詭異的陣法，那些星砂俄然化作流光，在大殿內遊走。

大殿內，濃烈的藥香滿盈在氛圍中。穀主正站在中心，手持血玉符紙，將最後一縷靈力注入青銅匣中。匣中的星砂閃動著詭異的光芒，那是來自渾沌以外的燦爛物質。

沈墨揮劍斬斷銀鈴，鈴鐺墜地卻化作青煙。煙散處暴露半截斷簪，簪頭蓮花終究綻放，花瓣間嵌著細如髮絲的銀針——恰是當年刺入陸昭心脈的那枚。簪尾刻著極小的一行字："劫從心起，灰作香沉。"

沈墨握劍的手快速收緊。那支簪是陸昭及笄那年他親手雕的，簪頭一朵未綻的蓮，斷在十年前雨夜。彼時她踉蹌撞翻藥爐，滾燙的爐灰混著血，在地磚縫凝成永久難除的褐斑。

"還在迷惑這九百宦魂是甚麼？"穀主的聲音沙啞而冷，"就是那些與六合共存的靈識，在冗長光陰中被困在星體深處。要想重現頂峰，就需求將這些靈識喚醒——"

夜色忽被撕破，後院傳來鐵鏈拖曳聲。沈墨循聲撞開木門，見九盞青銅燈懸在枯井之上，燈油將儘，火光舔舐著井沿青苔。井中傳來斷續哼唱，竟是陸昭昔年常撫的《采蓮謠》。他探身望去，井水映出的卻不是倒影——十七歲的陸昭赤足立在井底，腕間銀鈴纏著與他不異的鮫綃，鈴舌竟是一片帶血的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