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天氣未明,孫解官便起來催促騾夫、腳子搬運銀鞘,打發房錢上路。莊紹光也起來洗了臉,叫小廝拴束行李,會了賬,一同前行。一群人眾行了有十多裡路,當時天氣未明,曉星猶在。隻見前麵林子裡黑影中有人走動。那些趕鞘的騾夫一齊叫道:“不好了!前麵有賊!”把那百十個騾子都趕到道旁坡子下去。蕭昊軒聽得,疾忙把彈弓拿在手裡,孫解官也拔出腰刀拿在頓時。隻聽得一枝響箭,飛了出來。響箭過處,就有無數騎馬的從林子裡奔出來。蕭昊軒大喝一聲,扯滿弓,一彈子打去,不想“刮喇”一聲,那條弓弦進為兩段。那響鬍匪數十人,齊聲打了一個忽哨,飛奔前來。解官嚇得撥回馬頭便跑。那些騾夫、腳子,一個個爬伏在地,儘著響鬍匪趕著百十個牲口,馱了銀鞘,往巷子上去了。莊紹光坐在車裡,半日也說不出話來,也不曉得車外邊這半會做的是些甚麼活動。
朝廷有道,修大禮以尊賢;
杜少卿道:“白文公解經,自主一說。也是要先人與諸儒參看。現在丟了諸儒,隻依朱注,這是先人固陋,與朱子不相乾。小弟遍覽諸儒之說,也有一二偏見就教。即如《凱風》一篇,說七子之母想再嫁,我內心不安。前人二十而嫁,養到第七個兒子,又長大了,那母親也該有五十多歲,那有想嫁之理!所謂‘不安其室’者,不過因衣服飲食不稱心,在家喧華,七子以是自認不是。這話前人未曾說過。”遲衡山點頭道:“有理。”杜少卿道:“《女曰雞鳴》一篇,先生們說他如何樣好?”馬二先生道:“這是《鄭風》,隻是說他‘不淫’,另有甚麼彆的說?”遲衡山道:“便是,也還不能得其深味。”杜少卿道:“非也。凡是士君子橫了一個仕進的動機在內心,便先要高傲老婆。老婆想做夫人,想不到手,便事事不遂心,喧華起來。你看這佳耦兩個,絕無一點心想到功名繁華上去,操琴喝酒,知命樂天。這便是三代以上修身齊家之君子。這個前人也未曾說過。”蘧馬先夫道:“這一說公然妙了!”杜少卿道:“據小弟看來,《溱洧》之詩,也隻是佳耦同遊,並非淫亂。”季葦蕭道:“怪道前日老哥同老嫂在桃園大樂!這就是你操琴喝酒,采蘭贈芍的風騷了。”世人一齊大笑。遲衡山道:“少卿妙論,令我聞之如飲醍醐。”餘和聲道:“那邊醍醐來了!”世人看時,見是小廝捧出酒來。
莊紹光接過,重新細細看了,說道:“這千秋大事,小弟自當援助效力。但今有一事,又要出門幾時,多則三月,少則兩月便回,當時我們細細訂正。”遲衡山道:“又要到那邊去?”莊紹光道:“就是浙撫徐穆軒先生,今升少宗伯,他把賤名薦了,奉旨要見,隻得去走一遭。”遲衡山道:“這是不得就返來的。”莊紹光道:“先生放心,小弟就返來的,不得誤了泰伯祠的大祭。”杜少卿道:“這祭奠的事,少了先生不成,耑候早回。”遲衡山叫將邸抄借出來看。小廝取了出來,兩人同看。上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