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分張,又遇著親兄弟。
當下沈大腳吃了飯,一向走到胭脂巷,敲開了門。丫頭荷花迎著出來問:“你是那邊來的?”沈大腳道:“這裡但是王太太家?”荷花道:“便是。你有甚麼話說?”沈大腳道:“我是替王太太講喪事的。”荷花道:“請在堂屋裡坐。太太纔起來,還未曾伏貼。”沈大腳說道:“我在堂屋裡坐怎的?我就進房裡去見太太。”當下揭開門簾進房,隻見王太太坐在床沿上裹腳,采蓮在中間捧著礬盒子。王太太見他出去,曉得他是媒婆,就叫他坐下,叫拿茶與他吃。看著太太兩隻腳足足裹了有三頓飯時才裹完了,又漸漸梳頭、洗臉、穿衣服,直弄到日頭趖西才明淨。
剛好向太爺升了福建汀漳道,鮑文卿向向太守道:“太老爺又恭喜高升,小的本該跟從太老爺去,怎奈小的老了,又得了病在身上。小的現在叩辭了太老爺回南京去,丟下兒子跟著太老爺伏侍罷。”向太守道:“老友,如許遠路,路上又不好走,你年紀老了,我也不肯拉你去。你的兒子,你留在身邊奉侍你,我帶他去做甚麼!我現在就要進京陛見,我先送你回南京去,我自有事理。”次日,封出一千兩銀子,叫小廝捧著,拿到書房裡來,說道:“文卿,你在我這裡一年多,並未曾見你說過半個字的情麵。我替你娶個媳婦,又冇命死了,我內心實在過意不去。現在這一千兩銀子送與你,你拿回家去置些財產,娶一房媳婦,養老送終。我若仕進再到南京來,再接你相會。”鮑文卿又不肯受。向道台道:“現在不比當初了。我做府道的人,不窮在這一千兩銀子,你若不受,把我當何為麼人!”鮑文卿不敢違拗,方纔叩首謝了。向道台叮嚀叫了一隻大船,備酒替他餞行,本身送出宅門。鮑文卿同兒子跪在地下,揮淚告彆,向道台也揮淚和他分離。
看看過了新年,開了印,各縣送童生來府考。向知府要下察院考童生,向鮑文卿父子兩個道:“我要下察院去考童生。這些小廝們若帶去巡查,他們就要作弊。你父子兩個是我親信人,替我去照顧幾天。”鮑文卿領了命,父子兩個在察院裡巡場查號。安慶七學共考三場。見那些童生,也有代筆的,也有通報的,大師丟紙團,掠磚頭,擠眉弄眼,無所不為。到了搶粉湯、包子的時候,大師推成一團,跌成一塊,鮑廷璽看不上眼。有一個童生,推著出恭,走到察院土牆跟前,把土牆挖個洞,伸手要到外頭去接文章,被鮑廷璽瞥見,要采他過來見太爺。鮑文卿攔住道:“這是我小兒不知世事。相公,你一個端莊讀書人,快歸號裡去做文章,倘若太爺瞥見了,就不便了。”忙拾起些土來把那洞補好,把阿誰童生送進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