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生離得極近,彷彿又回到十幾載前會稽授業光陰,水鏡含笑當真看了兩遍,點頭道:“骨力見長,甚好,甚好。”吳冷西淨了手也回到這邊來,笑道:“師哥的字在江左雖獨樹一幟,隻是教員不知,師哥家中有人可將他的字學有十二分像,了不得。”
水鏡點點頭,似是並不料外,成去非未免有些不解,卻聽水鏡已道:“既如此,伯淵,你有何用處呢?”成去非心頭跳了幾跳,看看恩師,輕聲道:“教員最體味門生,門生無所坦白。”水鏡聞言緩緩搖首:“我出去時,細心打量你,想到的恰是‘崧高維嶽,駿極於天’一句,不到萬不得已,我本不但願你如此,隻是今後之事,無人能料,你可知我祖上是何人?”成去非一愣,道:“門生未曾聽教員談過一己私事。”
琬寧在窗前望著他遠去,思惟著他方纔那句話,嘴角垂垂牽出一抹笑,將那木梳緊緊握在了掌間。
這態度並不明朗,成去非沉默,好久方道:“門生謝教員教誨。”
成去非進到閣內,安設好水鏡先生於榻上坐定,方趨前跪坐在那榻下,心中甚是難過:“教員腿疾,門生竟半點不知,倘早日來建康,也好尋名醫保養,不至嚴峻如此……”水鏡一向在打量他這經年裡的竄改,隻覺麵前弟子現在氣度獨可用《詩》裡“崧高維嶽,駿極於天”對比,遂微淺笑道:“老則病生,不過天然之道,伯淵不要往內心去。”
吳冷西不敢自作主張,走到成去非身畔低聲道:“教員的雙腿已久病不能行路。”成去非一驚,心中好一陣苦澀,隨即上前躬身道:“門生背教員出來。”
晚風緩緩地吹,白日裡的燥意已消逝殆儘,成府門前向來打掃地一塵不染,成去非現在亦是一塵不染端端方正立於階下。福伯已得了動靜,曉得至公子的恩師可貴第一次拜訪,本欲安排人一字排開相候,被成去非回絕,府裡高低皆清楚至公子行事向來專斷難以捉摸,遂也作罷,一時候府前獨他一人孤零零立在那,紋風不動,神情持重。
“至公子, 水鏡先生但是您的教員?”
說著放低腰身由吳冷西幫扶,將水鏡先生背起,待教員上身的頃刻,竟隻像是一稚童重量,成去非眼角忽就潮濕,忍了忍,同吳冷西一道入了府,一起家仆不免暗自稱奇,卻不敢過分探聽,冷靜退至兩側隻鄙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