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枯油儘的老者,在久久凝睇著愛徒的一刹,心底已辨不清是欣喜還是酸楚,麵前人從幼年時便選定一條人間最難走的路,人間路千萬條,他本不必如此,但這條路,畢竟有人要走,不管百年,千年,此人間終將有那麼一人,來走此路,那麼他的赤忱,也必將照著汗青……水鏡雙眼垂垂渾濁,低下頭來,不無傷感喃喃道:“伯淵,教員知你孤傲,知你孤傲……”溫潤謙恭的老者,半生返來,仍身無長物,孑然一身,隻是將另一樣孤傲傳至麵前人腦中間底,薪火不滅,高潔明淨。
琬寧在窗前望著他遠去,思惟著他方纔那句話,嘴角垂垂牽出一抹笑,將那木梳緊緊握在了掌間。
“教員這回既好不易來了,且住一段光陰,門生自當為您請良診治腿疾。”他不無體貼,吳冷西趕緊也在一側擁戴了兩句,三人中倘能有能留住教員的,也獨成去非了,不過教員脾氣亦是拘束不得,話雖如此,留不留,還是要看教員誌願,水鏡已輕聲道:“這兩日子熾將你的事情一一說與我聽了,武功武功皆大善,我冇有甚麼可擔憂的了。”言外之意非常清楚,成去非默了默,接道:“家父業已不在,門生最掛記者莫過於教員,門生也但願教員能留在建康。”
待星鬥漫天,夜色深重,師生敘話已久,水鏡先生仍要回吳冷西那邊去,成去非知留不得,遂還將教員背出,握住那乾枯泛涼的手時,到底是不捨,遂低聲求道:“教員,還是多留幾日吧,門生下朝後去師哥那邊看您。”水鏡拍拍他手掌,起點頭應許:“伯淵,我曉得了,我會留下幾日。”不過成去非這邊還是放心不下,命趙器一起相送,本身則躬身見禮直到聽不見那漸行漸遠的鈴鐺聲才直起腰身。
她雙手在他胸前稍稍逗留半晌,和順撫平幾下,低聲道:“至公子快去驅逐先生罷。”成去非無聲點頭,大步邁了出來。
說著放低腰身由吳冷西幫扶,將水鏡先生背起,待教員上身的頃刻,竟隻像是一稚童重量,成去非眼角忽就潮濕,忍了忍,同吳冷西一道入了府,一起家仆不免暗自稱奇,卻不敢過分探聽,冷靜退至兩側隻鄙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