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二十九年,也是初夏,一眾四姓後輩於亭中參議書法,成去駁詰得肯脫手,倚柱謄寫,天象忽變,轟隆破柱,成去非衣裳焦然,擺佈後輩皆跌宕不得住,獨他神采穩定,謄寫仍舊,遂得“雅量”之名。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竄改莫測,如同民氣,遠處天角已露幾顆星子,顧曙整整衣裳起家見禮笑道:“屬官們怕是路上得淋雨,長輩倒得了個便宜,夜色已深,不敢再叨擾父執,明日我便命人將那詩文集送來。”
大司徒府在清談正酣時,亦無可免俗談及水鏡,至於偌大建康,那個第一個得知水鏡先生的到來,無處可考,也無關緊急。待在場諸人問及水鏡出身,竟是有百樣說法,口徑難能同一,世人決計不下,遂笑問大司徒,虞仲素也隻是撫須道:
話中更加有話,虞仲素沉沉一笑:“阿灰這話不包涵麵,不像你常日。”顧曙則笑道:“就是菩薩也有金剛瞋目標時候,長輩不過有感而發,讓父執見笑。”
“大司徒昨日來見今上,建言征辟水鏡先生,好一通誇獎先生,今上態度倒不明朗,此事至公子知否?”
成去非微微一驚,黃裳見他神采已明白一些,遂度量好摺子,略進步了聲音,笑道:“多謝錄公,奴婢趕著歸去。”
但知情者一如禦史中丞沈複,清楚烏衣巷成去非實乃多得其母脾氣,麵貌氣度、行事手腕無一不類沈氏,月明林下的美人,絕非隻要女子的荏弱服從,而自有獨立孤園的神勇,是以她一往無前,一去不回的姿勢,至她獨一的子嗣這裡,經骨肉相傳,化為更加斷交乃至看上去也更加無情無慾尖刀淬火的一張麵孔。
雨勢頗大,宮殿浸淫其間,四下裡皆茫茫一片,成去非思惟半晌,雨濕衣衿,思路也如雨打浮萍,東飄西蕩,遂走至虞歸塵身畔,道:“靜齋,我有些事想問你。”
“水鏡先生亦算天下名流,倘能邀來談玄,倒是美事。”一時世人就此談笑半日,忽聽遠處悶雷滾過,驟風頓起,吹得涼亭四下薄幕飛卷不定,燭火搖擺欲滅,看模樣大雨將至,便紛繁起家告彆,管事忙去給備雨具,未幾時,諸人散儘,麵前所剩的一片殘山剩水也被拾掇潔淨,隻留幾樣蔬果。唯顧曙未走,閃電亂竄,悶雷漸近,他便起家在亭柱旁張望天象,不由想起一件舊事:
水鏡先生的來源,丁壺早遵顧曙叮嚀於暗中查明,當初得知時,顧曙方也瞭然,這便不出奇了,前朝廢太子生前便喜交文人雅客,編輯文集,身邊有號稱“東朝十友”的才子能士,即便世道全變,水鏡到底是這大樹延長出的枝葉,根底薄弱,營養充沛,先人亦得滋養。水鏡一身才學,大可解釋得合情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