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冷西不敢自作主張,走到成去非身畔低聲道:“教員的雙腿已久病不能行路。”成去非一驚,心中好一陣苦澀,隨即上前躬身道:“門生背教員出來。”
成去非進到閣內,安設好水鏡先生於榻上坐定,方趨前跪坐在那榻下,心中甚是難過:“教員腿疾,門生竟半點不知,倘早日來建康,也好尋名醫保養,不至嚴峻如此……”水鏡一向在打量他這經年裡的竄改,隻覺麵前弟子現在氣度獨可用《詩》裡“崧高維嶽,駿極於天”對比,遂微淺笑道:“老則病生,不過天然之道,伯淵不要往內心去。”
“教員但是下榻在師哥那邊?”成去非問道,“門生有失遠迎,心中實在有愧。”恰逢婢子過來奉茶,成去非忙起家接過親身奉養,待水鏡飲了,又將極新的帕子遞了上去。
“學天生去非恭迎教員。”
門外趙器一臉憂色, 死力壓抑著心底的躍動,隻灼灼看著成去非:“至公子,方纔吳公子遣人先來送話,說水鏡先生隨後便至烏衣巷, 請至公子籌辦。”成去非聞之竟一怔, 麵上是道不出的不成思議,繼而轉化難堪言的欣喜,他不由朝府門方向望瞭望,卻未發一言,回身進了閣內,叮嚀琬寧道:
燈枯油儘的老者,在久久凝睇著愛徒的一刹,心底已辨不清是欣喜還是酸楚,麵前人從幼年時便選定一條人間最難走的路,人間路千萬條,他本不必如此,但這條路,畢竟有人要走,不管百年,千年,此人間終將有那麼一人,來走此路,那麼他的赤忱,也必將照著汗青……水鏡雙眼垂垂渾濁,低下頭來,不無傷感喃喃道:“伯淵,教員知你孤傲,知你孤傲……”溫潤謙恭的老者,半生返來,仍身無長物,孑然一身,隻是將另一樣孤傲傳至麵前人腦中間底,薪火不滅,高潔明淨。
目睹天垂垂黑去,成去非便叮嚀人安插飯菜,一旁吳冷西則道:“教員現現在習於一日兩餐,已用過飯。”成去非垂了垂眸,低聲道:“門生同教員自嘉平三十年一彆至今,教員的風俗變了,門生也無從得知。”水鏡除卻當年於會稽收他三人傳講課業,再也未歸入門弟子,待成去非十六歲重回烏衣巷,便雲遊四方講學,居無定所,是故一彆幾載,並不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