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調子還是不高,卻無一字不鏗鏘有力,殿上世人終垂垂聽出他這半刻是如何懷了小巧心機來將此歌謠硬生生解釋出另一片六合,一時候擺佈私聲相議,成去非不以理睬,將餘下的話說儘:“破土出真龍,如此威脅,如此露骨,臣不知這些人意欲何為,是為造勢而起?是為勾引黎庶?而這歌謠,是黎庶已迷亂於斯,受人教唆渾然不覺,為其壯勢?還是百姓心繫天子,作此民謠,藉此表示警省?臣本實在難能猜想一二,不過幸甚末端另有一句,有天無日頭,讓臣還是情願信賴,這一曲樸素上口的民謠,恰是彼蒼生心為之,傳唱四方來警示世人,倘有那所謂真龍而出,定將為所欲為,更甚昔日,屆時民不聊生,民氣生變,國朝必有顛覆之險,是故臣方纔說,一旦細品,當真讓人不寒而栗。至於此事如何勘察,是壓是放,終究當由今上決計,臣不敢置喙。”
英奴動體味纜子,目光在世人身上滾了兩番:“朕這麼問吧,你們中間都有誰也在外頭聞聲這兒歌了?”一世人麵麵相覷,有點頭的,有點頭的,坊間出了這類犯上招忌的兒歌,乃不祥之兆,那個也不想對付此下風景。
百官建議堂皇之論,一時不能止,英奴忽感覺胸悶氣短,隻覺又成一場鬨劇,但那句“帝非帝,臣非臣”到底狠狠紮進心窩正上,而殿上風雲詭譎,迴天轉日,儘在口舌之間,一刹罷了,他冷靜看了眼風平浪靜的成去非,心底湧起淡淡的嫌惡,而喋喋不休的群臣,一樣讓天子滿心不豫,英奴忽覺有趣透頂,坐擁天下,但是臣非臣……他瞧見那些擁戴的,辯駁的,或者更加奪目者始終不發一言的,不由伸手扶了扶額頭,直到一句“莫非今上真的不知,這臣非臣說的是何人嗎?”忽又必定掀起彆樣的風暴來。
“臣倒附和成大人所言,佛雲度眾生,以救眾生離開苦海,實不知眾生倘能安居樂業,便是脫得苦海,而眾生安樂,靠的並非是吃齋唸佛,那安樂也並非從天而降。”
“前兩句的大逆,臣不必再多費口舌。就從莫去破土,破土出真龍提及,破土暗射罷佛,怕已是共鳴,今上獨運遠略罷之,寶刹伽蘭皆為俗宅,沙門釋種悉作白衣,乃強國富民之上策,而弔詭處正在那背麵一句‘破土出真龍’,臣不由想起當初勘檢梵刹之時,查出諸多兵器一事,彼時大和尚雲此乃為梵刹侵占所鑄,此言聽上去並無馬腳,但細想,便知荒唐,天子腳下,他們是要防著何人?是向來甚少乾與梵刹的官家,還是手無寸鐵虔誠純善的黎庶?天下僧徒眾矣,佛家後輩們不時號稱欲普度眾生,臣在想,這實乃悖逆之辭,天下之民,是今上之民,倘真需普度,那也是今上來普度,靠的是今上天恩浩大,勵精圖治。他們如真要普度眾生,小了說,越俎代庖,大了說,便是包藏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