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睡不知光陰,醒來已是換卻六合。神宮高雅非常,獨步葦原,有櫻雪海紅各擅其芳,有曲廊碧池得意風騷,有神社宮宇寂靜厲穆,亦有神官長老臉孔親和。但是梁園雖好卻非雪子之家,更何堪神宮當中真真正恰是平和其外暗潮其內?
佳山樂水,充足安康,此等氣象如果葦原可望而不成及之海市蜃樓,怎不叫民氣生羨慕而欲要追逐同住?宜居之處,更有良朋,初陽為伴,可稱默契,此中之樂更甚山川之間。
於時,將相貴爵懵然無措,神宮一眾無功而返,上帝信從束手難救,唯各自於安身處蒲伏禱唸,暗歎天災不成免,眾生皆罪妄罷了。然有一白衣女子翩但是至,裂神魂為誓約,儘精血成陣法,以一己之力挽狂瀾而扶傾頹。
戰事畢,攜寶歸,本欲曉海內以大義、喻世人以大道,怎料各懷心機各有所圖,卻終是汙我以惡名,逐我入迷宮,令我於國中難有安身之地。單獨盤桓於越後山中,由是方知屈子之冤其苦至深,而雪女之寒遠不及民氣之寒。
雪姬生而為人所棄,未曾一見父母音容,得阿公阿嫲之垂憐而養於膝下,實是貧寒已極;況乎山中村居,自是麻衣粗布,荼薊為食,長年勞作無休,雪雨之日則倍增其痛苦。若以今後所見而度之實無甚閒適之時、稱心之事。
屋壁廬舍,破壞無數;殘肢斷臂,血氣盈鼻。哀嚎之聲、禱告之聲、痛哭之聲,日夜不斷;其情其景,慘烈非常,較之煉獄亦不遑多讓。
或偶有濁酒一杯,阿公以粗鹽佐之,醺然鼓起,便唱幾聲山野小調,雖是荒腔走板,但有阿嫲鼓掌應和,倒也其樂融融。
葦原高低雖是棄我無情,但是國將不存雪姬又將何存?當年髦且不吝己身以報哺育之恩,況乎國難之時?當以神魂、精血、軀體儘償血脈之情、鄉土之誼。
昭仁廿三年春,忽而日中無光,五星錯行,溪泉多有乾枯,見者無不心中惴惴,目之為不祥之兆。是夜,隕星如雨墜,地動若孤舟;月失地點,波浪倒湧;山脈哀哀,崩塌為穀;高山戰戰,坼裂為淵。
獨獨鎮守於這葦原地脈之上,雪姬時醒時睡,早不知光陰流逝為何物;唯將往古人事幾次憶起,心中亦知舊名早已埋冇於灰塵,渺然無人曉得。
祭者祀姬如此,神官亦非表裡如一。覬覦中原之心,熾熱如火,將其五臟六腑儘皆燃透,渾不知國中狼籍不止又豈是邊境大小之原因。執念深種,再難斷根,其下祭者祀姬自是耳濡目染,紛繁仿效,雪姬又豈能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