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先生在脫笠衫，脫了一半，天靈蓋上打了個轟隆，笠衫套在頭上，就衝進浴室。叫道：“你見了鬼罷？胡說八道些甚麼？陳良棟是杭州人，一輩子不在杭州就在上海，他到北京去做甚麼？“

姚太太焦炙道：“你說呀！有甚麼不對勁的處所，固然說“

錚錚道：“叫我彆咒他，這又是誰咒他了！”說著放聲大哭起來，撲在姚先生身上道：“嗬！爸爸！爸爸！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不幸你這薄命的女兒，叫她往哪兒去投奔？我的事，都是爸爸安排的，隻怕爸爸地府之下也放不下這條心！”

姚太太道：“喜好就喜好，不喜好就不喜好，如何老是-也-呀-也-的！”

（一九四三年十月）

心心把頭髮今後一撩，暴露她那尖尖的臉來。腮上也不曉得是不是胭脂，一向紅到鬢角裡去。烏濃的笑眼，笑花濺到眼睛底下，凝成一個小酒渦。姚太太見她笑了，更加熬不住要笑。

但是第四個女兒纖纖，另有再小一點的端端，簌簌，瑟瑟，都垂垂的長成了――一個比一個美。她太太肚子又大了起來，想必又是一個女孩子。親戚們都說：“來得好！姚先生來歲五十大慶，恰好湊一個八仙上壽！”但是姚先生隻怕他等不及。

心心放下了桃花賽璐璐梳子，掉過身來，倚在臉盆邊上，垂著頭，向姚太太笑道：“媽，隻是有一層，他不久就要回北京去了，我……我……我怪捨不得您的“

心心雙手抓住了門上掛衣服的銅鉤子，身材全數的重量都吊在上麵，隻是嚎啕痛哭。背上的藕色紗衫全汗透了，更兼在門上揉來揉去，揉得稀皺。

心心嚇怔住了，張口結舌答不出話來。

心心道：“我有甚麼可說的！”

姚太太扯了姚先生一把，私語道：“看她這模樣，還是為了那程惠蓀。“

姚太太站在床前，聽了這話，不由地活力，罵道：“多大的人了，如何這張嘴，一點遮攔也冇有！就是我們不嫌忌諱，你也不能好端端地咒你爸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