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太扯了姚先生一把，私語道：“看她這模樣，還是為了那程惠蓀。“

心心嚇怔住了，張口結舌答不出話來。

姚先生指著她罵道：“人家不靠臉子用飯！人家再醜些，非論走到那裡，一樣的有麵子！你彆覺得你長得五官端方些，就有權力抉剔人家麵長麵短！你大姊枉為生得劃一，若不是我替她從中籌措，指不定嫁到甚麼人家，你二姊就是個表率！”

但是第四個女兒纖纖，另有再小一點的端端，簌簌，瑟瑟，都垂垂的長成了――一個比一個美。她太太肚子又大了起來，想必又是一個女孩子。親戚們都說：“來得好！姚先生來歲五十大慶，恰好湊一個八仙上壽！”但是姚先生隻怕他等不及。

姚太太焦炙道：“你說呀！有甚麼不對勁的處所，固然說“

姚先生在脫笠衫，脫了一半，天靈蓋上打了個轟隆，笠衫套在頭上，就衝進浴室。叫道：“你見了鬼罷？胡說八道些甚麼？陳良棟是杭州人，一輩子不在杭州就在上海，他到北京去做甚麼？“

姚太太叫道：“如何連錚錚也不熟諳了？“

心心兩手護住了咽喉，沙聲答道：“姓陳的，但是他坐在我隔壁。“

錚錚道：“媽，你不看我急成這個模樣，你還挑我的眼兒啟奎外頭有了人，整天不回家，他一家子一條心，齊打夥兒欺負我。我這一肚子冤，叫我往哪兒訴去！”

心心對著鏡子，把頭髮挑到前麵來，烏黑地罩住了臉，左一梳，右一梳，隻是不開口。隔著她那藕色鏤花紗旗袍，胸脯子上模糊約約閃著一條絕細的金絲項圈。

他想他活不長了。

程惠蓀幾次拖了姚先生的熟人，一同上門來謁見，又造了無數的藉口，謀與姚家靠近，都被姚先生擋住了。心心整天病奄奄的，神采很欠都雅，想不到姚先生卻趕在她頭裡，先病倒了。中醫診斷說是鬱憤傷肝。

心心蹬腳道：“冇有看清楚，倒又好了！那小我，椰子似的圓滾滾的頭。頭髮朝後梳，前麵就是臉，頭髮朝前梳，前麵就是臉――的確冇有彆離！”

心心把頭髮今後一撩，暴露她那尖尖的臉來。腮上也不曉得是不是胭脂，一向紅到鬢角裡去。烏濃的笑眼，笑花濺到眼睛底下，凝成一個小酒渦。姚太太見她笑了，更加熬不住要笑。

姚先生在那邊聞聲了，撩起褲腳管，一拍膝蓋，嗬嗬笑了起來道：“可不是！她有甚麼可攻訐的？家道又好，人又誠懇，品德又風雅，打著燈籠都冇處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