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喜道：“豪傑不問出處。既來到這陂澤殿，大師都是一樣的人。且本朝也不是隻問出身不問才德的，不然你我怎能站在這裡？”

十年前，慶國公和錦鄉侯反叛，當明天子高思諺還是太子的時候，便以短長的火器在此阻截兩府親兵，是以轟塌了宮牆。炮聲隆隆，彈火橫飛，血肉成泥，呼號慘怛，本朝的“玄武門之變”，卻不知是多麼慘烈景象。正考慮間，肩輿到了金水門。

芳馨望一眼我的紫衣，笑道：“皇後孃娘夙來鐘愛紫色。”說著向南麵一指，“那邊種了很多紫藤花，供皇後孃娘春日賞玩。”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見小池邊長長一溜木架，紫藤花累如懸鈴，燦若華錦。

她見我並無異色，神采稍稍敗壞：“小妹本與母親同住，是周貴妃薦了小妹來的。”

掀起窗簾，但見朱牆聳峙，綿綿不儘。碧瓦湛湛，流光溢彩。忽見右首宮牆的色采變得光鮮起來，彷彿是新粉刷過普通。我不由問道：“這牆色倒還新奇，叨教是甚麼原因？”

玄武門正緩緩合攏。落日如灼，高牆鍍了一層赤色，於都麗當中，更顯苦楚。帝王之家，高處不堪寒；皇位之路，以白骨鋪就。

於錦素笑道：“小妹賤名，恰是此中‘錦素’二字。敢問姐姐的閨名但是《黃帝內經》中《玉機真藏論》中的玉機二字？”

我笑道：“究竟有何好處？”

我不由絕望：“本來貴妃是武將以後。”

她趕緊行禮：“女人客氣。陸貴妃的旨意，今晚入宮的女人都是高朋。奴婢芳馨恭候多時了。”

我衷心讚道：“真好。”

輕風吹過，老槐葉沙沙作響，如歌如訴。

我笑道：“想不到姐姐已在宮中多年了。”

我沉默。我何曾成了“女人”？我不過是長公主府的家奴。長公主若疼我，便薦我入宮搏個出息。若她偶然於我，我便在府中配個小廝，庸碌平生。

芳馨悄悄敲了敲陂澤殿的門，大門自內翻開，兩個白衣少女將我引入殿中。芳馨輕聲道：“女人請進，奴婢先辭職了。待女人選上，奴婢再來接您。”說罷，關了陂澤殿的門退了出去。

我恍然道：“十年前……”

《尚書》有言，“寬而栗”“柔而立”“願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是為擇臣九德。定川、陂澤、度山俱言禹為舜臣時，殫精竭慮治水之事。宮名叫做延襄，定是皇家對股肱之臣源源不竭、厥後居上的希冀。雖隻是提拔女官，卻選在如許一座氣勢宏偉、寄意深切的宮宇中停止，也算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