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畫者,多取空名,偶傳為鐘、王、顧、陸之筆,見者爭售,此所謂“耳鑒”。又有觀畫而以手摸之,相傳覺得色不隱指者為佳畫,此又在耳鑒之下,謂之“揣骨聽聲”。歐陽公嘗得一古畫牡丹叢,其下有一貓,未識其精粗。丞相正肅吳公與歐公姻家,一見曰:“此中午牡丹也。何故明之?其花披哆而色燥,這天中時花也;貓眼黑睛如線,此中午貓眼也。有帶露花,則房斂而光彩。貓眼早暮則睛圓,日漸中狹長,中午則如一線耳。”此亦善求前人筆意也。
畫工畫佛身光,有匾圓如扇者,身側則光亦側,此大謬也。渠但見雕木佛耳,不知此光常圓也。又有畫行佛,光尾向後,謂之順風景,此亦謬也。佛光乃定果之光,雖劫風不成動,豈常風能搖哉。
古文自變隸,其法已龐雜,後轉為楷字,愈益訛舛,殆不成考。如言有口為吳,無口為天。按字書,吳字本從口、從矢,非天字也。此固近世謬從楷法言之。至如兩漢篆文尚未廢,亦有可疑者。如漢武帝以切口召東方朔雲:“先生來來。”解雲:“來來,棗也。”按棗字從朿不向來。此或是先人所傳,非當時語。如卯、金、刀為劉,貨幣為白水真水,此則出於緯書,乃漢人之語。按劉字從A2、從金,如柳、騮、留,皆從具,非卯字也。貨從貝,真乃從具,亦非一法,不知緣何如此?字書與本史所記,必有一誤也。
書畫
鯉魚當脅一行三十六鱗,鱗有黑文如十字,故謂之鯉。文從魚、裡者,三百六十也。然井田法即以三百步為一裡,恐四代之法,容有不相襲者。
《名畫錄》:“吳道子嘗畫佛,留其圓光,當大會中,對萬眾舉手一揮,圓中運規,觀者莫不驚呼。”畫家為之自有法,但以肩倚壁,儘臂揮之,天然中規;其筆劃之粗細,則以一指拒壁覺得準,天然勻均。此無足奇。道子妙處,不在於此,徒驚俗眼耳。
王鉷據陝州,集天下良工畫聖壽寺壁,為一時妙絕。畫工凡十八人,皆殺之,同為一坎,瘞於寺西廂,使天下不複有此筆。其不道如此。至今另有十堵餘,其間西廊迎佛舍利、東院佛母壁最奇妙,神采皆欲飛動。又有鬼母、瘦佛二壁差次,其他亦不甚過人。
王羲之書,舊傳惟《樂毅論》乃羲之親書於石,其他皆紙素所傳。唐太宗裒聚二王墨跡,惟《樂毅論》石本。厥後隨太宗入昭陵,朱梁時,耀州節度使溫韜發昭陵得之,複傳人間。或謂:公主以偽本易之,元未曾入壙。本朝入高紳學士家。皇祐中,紳之子高安世為錢塘主簿,《樂毅論》在其家,予嘗見之。時石已破缺,末後獨占一“海”字者是也。其家後十餘年,安世在姑蘇,石已破為數片,以鐵束之。後安世死,石不知地點。或雲:姑蘇一大族得之。亦不複見。今傳《樂毅論》,皆摹本也,筆劃無複昔之清勁。羲之小楷字,於此殆絕。《遺教經》之類,皆非其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