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溪筆談_第21章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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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牛、虎皆畫毛,惟馬不畫。予嘗以問畫工,工言:“馬毛細,不成畫。”予難之曰:“鼠毛更細,何故卻畫?”工不能對。大凡畫馬,其大不過尺,此乃以大為小,以是毛細而不成畫;鼠乃如其大,自當畫毛。然牛、虎亦是以大為小,理亦不該見毛,但牛、虎深毛,馬淺毛,理須有彆,故名輩為小牛、小虎,雖畫毛,但略打掃罷了。若務詳密,翻成煩複;約略打掃,自有神觀,迥然活潑,難可與俗人論也。若畫馬如牛、虎之大者,該當畫毛,蓋見小馬無毛,遂亦不摹,此庸人襲跡,非可與論理也。又李成畫山上亭館及樓塔之類,皆仰畫飛簷,其說以謂自下望上,如人高山望塔簷間,見其榱桷。此論非也。多數山川之法,蓋以大觀小,如人觀假山耳。若同真山之法,以下望上,隻合見一重山,豈可重重悉見,兼不該見其溪穀間事。又如屋舍,亦不該見此中庭及後巷中事。若人在東立,則山西便合是遠境;人在西立,則山東卻合是遠境。似此如何成畫?李君蓋不知以大觀小之法,其間折高、折遠,自有妙理,豈在掀屋角也!

《名畫錄》:“吳道子嘗畫佛,留其圓光,當大會中,對萬眾舉手一揮,圓中運規,觀者莫不驚呼。”畫家為之自有法,但以肩倚壁,儘臂揮之,天然中規;其筆劃之粗細,則以一指拒壁覺得準,天然勻均。此無足奇。道子妙處,不在於此,徒驚俗眼耳。

王羲之書,舊傳惟《樂毅論》乃羲之親書於石,其他皆紙素所傳。唐太宗裒聚二王墨跡,惟《樂毅論》石本。厥後隨太宗入昭陵,朱梁時,耀州節度使溫韜發昭陵得之,複傳人間。或謂:公主以偽本易之,元未曾入壙。本朝入高紳學士家。皇祐中,紳之子高安世為錢塘主簿,《樂毅論》在其家,予嘗見之。時石已破缺,末後獨占一“海”字者是也。其家後十餘年,安世在姑蘇,石已破為數片,以鐵束之。後安世死,石不知地點。或雲:姑蘇一大族得之。亦不複見。今傳《樂毅論》,皆摹本也,筆劃無複昔之清勁。羲之小楷字,於此殆絕。《遺教經》之類,皆非其比也。

度支員外郎宋迪工畫,尤善為平遠山川,其對勁者有平沙雁落、遠浦帆歸、山市晴嵐、江天暮雪、洞庭秋月、蕭湘夜雨、煙寺晚鐘、漁村莊照,謂之“八景”,功德者多傳之,往歲小窯村陳用之善畫,迪見其畫山川,謂用之曰:“汝畫信工,但少天趣。”用之深伏其言,曰:“嘗患其不及前人者,正在於此。”迪曰:“此不難耳。汝先當求一敗牆,張絹素訖,倚之敗牆之上,朝夕觀之。觀之既久,隔素見敗牆之上,高平盤曲,皆成山川之象。心存目想,高者為山,下者為水,坎者為穀,缺者為澗,顯者為近,晦者為遠。神領意造,恍然見其有人禽草木飛動來往之象,瞭然在目,則隨便命筆,默以神會,天然境皆天就,不類報酬,是謂活筆。”用之自此畫格日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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