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能?”樂之揚慢悠悠說道,“當初是你把我帶出皇城,我要穿了幫,你也一樣垮台。朱元璋對你信賴有加,如果曉得此事,必然惱羞成怒,彆說腦袋搬場,冇準兒將你五馬分屍。”
“謬讚……謬讚……”樂之揚從嗓子眼裡迸出字兒,“冷公公……你……認錯人了吧……”
“遵旨。”冷玄看了看樂之揚,慢悠悠說道,“請吧!”樂之揚即使不捨朱微,但也無可何如,隻好跟在冷玄身後。
朱微恍然有悟,自發失態,儘力按捺心,按宮引商,鼓起瑤琴。“飛瀑流珠”乃曠代奇琴,琴聲圓潤如珠,寥寥撥動兩下,便似洪波萬裡,托出一輪皎月。
席應真一笑,樂之揚兀自呆立,冷玄驀地張眼,銳聲叫道:“兀那羽士,陛下誇獎你呢!還不從速謝恩?”樂之揚一愣,倉猝屈膝跪倒,說道:“謝過陛下。”
自從當年一彆,兩人一琴一笛再次協奏,還是默契非常,能靜能動,可輕可重,大如天海,渺如微塵,有一江流瀉之暢快,也有離婦悲吟之淒冷,澎湃處如風吹海立,幽寂處似月照花林,笛聲飄浮委宛,好似人生之無常,琴聲雋永流轉,又如六合之永久。
樂之揚見她淒楚神情,心中一陣翻滾:“她方纔還好好的,一說到婚事,就一向悶悶不樂,看她的模樣,彷彿不肯意嫁給姓耿的小子。”想到這兒,情由心生,橫笛於口,一縷濁音在大殿中幽幽升起。
老寺人搶先帶路,左一拐,右一折,白影蕭索,恍若鬼怪,走了數百步,到了一處迴廊。冷玄擺佈看看,但見無人,驀地腳步一頓,向後掠出。樂之揚麵前一花,便覺疾風襲來。他欲要躲閃,卻快不過冷玄鬼怪幻形似的技藝,隻覺脖子一緊,彷彿加了一道鐵箍,整小我騰空而起,砰地撞在了一根廊柱上麵。
樂之揚聽到“嫁人”二人,胸中一陣刺痛,咬牙說道:“老閹雞,你廢話真多,她嫁不嫁人,跟我甚麼乾係?”
“聖上過譽了。”席應真說道,“這孩子資格太淺,擔不起如此大任。”
“你我年紀相仿,也該想一想後事了!”朱元璋手拈長鬚,白眉聳動,“道衍那小子,不肯做羽士,偏要做和尚,半僧半道,不倫不類;道清是個馬屁精,隻是一條看門的狗兒,成不了甚麼大器。朕這幾個後代又是塵凡中人,你若一旦成仙,總得有個門徒擔當法統,為朕看管天下道宗。”
朱元璋、席應真均是七旬白叟,嚐遍世事,飽經憂患,但置身這一支曲子當中,還是心胸盪漾、感慨無窮,回顧平生功業,當真如夢如幻,統統金戈鐵馬,儘都化作驚濤冷月,直到一曲奏罷,琴與笛雙雙停下,兩人耳邊心上,仍不足音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