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冷玄的臉上充滿紫氣，瞪了樂之揚半晌，忽而撇嘴嘲笑：“小子，你彆當我不敢殺你。我保護禁宮，有生殺之權，隻要找個藉口，就能要你的小命兒，比方說殺個把宮女，嫁禍給你，說你逼奸不成，殺人滅口，被我撞見，將你擊斃。陛下信賴於我，不會起疑，席應真縱有思疑，也無法我何。”

樂之揚見她淒楚神情，心中一陣翻滾：“她方纔還好好的，一說到婚事，就一向悶悶不樂，看她的模樣，彷彿不肯意嫁給姓耿的小子。”想到這兒，情由心生，橫笛於口，一縷濁音在大殿中幽幽升起。

朱元璋、席應真均是七旬白叟，嚐遍世事，飽經憂患，但置身這一支曲子當中，還是心胸盪漾、感慨無窮，回顧平生功業，當真如夢如幻，統統金戈鐵馬，儘都化作驚濤冷月，直到一曲奏罷，琴與笛雙雙停下，兩人耳邊心上，仍不足音反響。

“春江潮流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席應真忽地擊掌長吟，聲音朗朗入耳，朱微驀地驚覺，她倉促轉眼一掃，父親為樂之揚的笛聲所吸引，並未留意本身窘態，冷玄低眉垂目，也是若無所覺。席應真口唸詩句，兩眼卻在她的身上，眼底深處，透出深深的擔憂。

自從當年一彆，兩人一琴一笛再次協奏，還是默契非常，能靜能動，可輕可重，大如天海，渺如微塵，有一江流瀉之暢快，也有離婦悲吟之淒冷，澎湃處如風吹海立，幽寂處似月照花林，笛聲飄浮委宛，好似人生之無常，琴聲雋永流轉，又如六合之永久。

席應真一笑，樂之揚兀自呆立，冷玄驀地張眼，銳聲叫道：“兀那羽士，陛下誇獎你呢！還不從速謝恩？”樂之揚一愣，倉猝屈膝跪倒，說道：“謝過陛下。”

“十八？”朱元璋拈鬚沉吟，“微兒，剛纔吹笛的時候，我俄然想起來了。還記得兩年前阿誰小寺人麼？無怪我感覺小羽士麵善，本來他倆長得真有些類似。”

忽聽朱元璋又說：“牛鼻子，明天來了就彆走了，陪我下兩局棋，說幾句陳年古話。現在打天下的白叟更加少了，除了你，就隻要耿炳文和郭英了。”

“謬讚……謬讚……”樂之揚從嗓子眼裡迸出字兒，“冷公公……你……認錯人了吧……”

他躺在床上，既不想起家，也冇法入眠，望著天窗亮光暗去，日落月升，又是夜晚。席應真仍無動靜，看模樣，要在這深宮待足一晚了。

朱元璋笑了笑，揮手道：“冷玄，你帶小羽士去安息，不要慢待了他，也彆讓他宮內裡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