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轉過身,伸手覆上在她的眼睛,暗啞著聲音道:“莫看。”說話間,高台上已燃起了大火,穆清透過他的指縫,瞧見烈烈火光的躍動,亦瞥見行刑人拾起血肉恍惚的殘體,一塊塊地扔進火堆中。
杜如晦亦笑應:“那便隻當作是昨日纔出的一遭家門罷。卻不知你那一塘子蓮葉……”
杜如晦攜著她進得前院,恰是八月中,前院那兩株高大的桂樹已隱現了點點金色的桂子,隨風散開來幾縷馨甜的香氣,沖淡了方纔南市街口縈在身上鼻尖的血腥氣。“仲春十八離的家,不覺已是半歲。”穆清淺笑著與杜如晦道,“一應俱如初常,倒好似昨日才離的家。”
杜如晦還是不語,僅以點頭作答。
未幾時,馬車緩緩地停下,阿達和杜如晦自先下了車,阿柳擺好踏凳,扶著麵色猶有些慘白的穆清下車。賀遂管事領著阿月阿雲及宅中一乾家仆出了二門迎候,一齊行過禮。
穆清用力閉了下眼睛,心說這二人已亡,想必行刑已畢。眼下兵變初平,自是有一撥人要亡,一撥人要提擢。俄然不知從那邊小跑來了一隊兵丁,將圍觀的百姓遠遠地隔開,在高台之下隔出一片空位,緊跟著幾員大將順次步入空位當中,麵向高台站立。看那氣勢皆不似淺顯郎將,四周有人嘩然,悄聲群情,諦聽之下,那幾位竟都是權高位重的領兵大將。
杜如晦推了阿達一把,“楞甚麼,還不從速走。”一手拂下簾幔,向內道:“坐穩了。”
她嘟起唇,擺佈一考慮,不去看帖子也不推拒,“待我好生想想。”
待宣畢了罪行,高台上那兩名持刀的壯漢,齊齊舉起了寬麵大斧。穆清一怔,不是已死了麼,怎還要行刑。不等她轉過神來,卻見那兩麵大斧閃著寒光一齊落下,將這兩具屍身截腰砍開,駭得她一下跌坐在車上,心口好似遭人猛使了大力一捏,再不敢抬眼去看,隻緊閉了眼將額頭抵在杜如晦的後背上。
穆清原覺得歸家後可安生一陣,卻冇推測次日人尚未睡醒,帖子卻已上門,且不是一份兩份的,阿柳遞與她的竟是厚厚一摞,教她一時不知所措,隻對著這一摞或灑金或貼花的帖子發怔。
穆清順著人群望去,隻見街口壘堆起了高台,台上有兩名結實的男人,半裸著上半身,頭上紮著豔紅色襆頭,手中各自提著一柄寬麵大斧。再往他們腳下看去,鮮明躺放著兩具屍身。
穆清膩煩不已,一把將花帖掃到桌案的邊角。杜如晦卻又將它們重新擺放到了她的麵前。“這等應酬固然煩人,偶然也風趣得緊,便同棲月坊普通,各種動靜在那處走得最是快速,去聽聽逛逛冇甚麼打緊的,也不必逢帖必應,采選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