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耽延在穆清跟前坐定。從懷中取出一冊書來。端端方正地擺放到案上。“這冊《尉繚子》我已抄謄了下來,特來償複原冊,另想再向姨母借一兩冊來閱看抄謄。”
杜如晦坐入車內,皺了皺眉頭,“怎不見大郎二郎?”
隔了一兩息工夫,正房的門被悄悄推開,身姿漸成的拂耽延邁進門來,衝著她躬身一揖。穆清向阿柳微淺笑了笑,“這孩子的禮數倒是一貫全麵。隻是話少了些。年紀不大,端的鬆散,瞧著老成。”
杜如晦忍俊不由。散朝後賜食這一常例,到了她口中竟像是在熬磨普通,他強忍著笑攏著她的肩膀往閣房走。“不必了,我且歇一覺,因那重設府兵的事,估摸晚間賢人或有召。”
再沿著官道駛了一陣,馬車垂垂緩了速率,終是停在一處高地上。杜如晦將穆清高低打量了一回,點頭道:“裙衫倒是不必換了。”
杜如晦幾步跨上正房前的石階時,穆清的眼神尚在遊離,他回身替她闔上門,打下簾子,“怎在風口立著,時氣漸涼,風裡已帶了寒氣……”
穆清暗生了些自責,再看看他,雖是意氣抖擻,髮絲間異化的白髮倒是如何都掩不住的了,便是連下巴上的短鬚也成了摻雜了很多白鬚。此平生,畢竟屬於她的工夫愈來愈少,眼下她還要與君王,與天下百姓來分爭他的光陰。
“你瞧那底下,這番景色如何?”杜如晦順手一指,口氣中很有些對勁。
“命人去喚過兩回,都說要在宮中服侍,不便返來。”穆清放下簾幔,躊躇了一下,還是順著話道:“這兩個孩子都不小了,或有些本身的主張也在道理中,隻是他們自幼不在我們身邊養著,也不知學了些甚麼,功利心極重,現在又經常與皇家後輩一處,倘或有個偏差,也不知今後會鬨出些甚麼來。你若得了空,也該好生教誨一番纔是。”
杜如晦淡淡一笑,“這處的秋色豔俗造作,我們去看些潔淨的秋景。”
穆清踮腳去解杜如晦的襆頭,正迎上他神采飛揚的眼眸,目光中閃爍著一番高遠壯誌,恰是一副大展雄圖要做出些大業來的形狀。穆清的手不由頓了頓,這方是他的初誌,敢為天下謀,願替眾生愁,若非這大義時令,她又豈肯在兵荒馬亂中不記名分,亦步亦趨地跟了他十多年。現在他得償所願,正要伸展開拳腳將這荒涼了好久的世道翻理一遍,她倒一味地想著該如何步步後退,退出世外去。
拂耽延迷惑地怔了怔,也未幾話,隻默不出聲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