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忍俊不由。散朝後賜食這一常例,到了她口中竟像是在熬磨普通,他強忍著笑攏著她的肩膀往閣房走。“不必了,我且歇一覺,因那重設府兵的事,估摸晚間賢人或有召。”
十幾年來,穆清跟著杜如晦四周馳驅,百般的景色見得也算很多,唯獨這再平常不過的鄉間農耕、豐年稔歲,幾近未曾見過。高傲業六年分開餘杭,至武德初年間,一起的兵匪烽煙,荒地墳塋,竟不知人間安樂美得如畫卷詩篇。
說了一會子話,馬車驀地加了速率,穆清挑起簾幔向外一望,已然出了城門,直奔曲江邊去。雖說已過了玄月初九城中百姓爭相出遊的時節,因秋色正豔,郊野還是聚了很多遊人。少年躍馬,金叉輝映,寶馬香車,遊俠兒鼓起舞劍,歌舞坊中的伎伶嫋嫋娜娜,富朱紫家障篷連綿,端的一派歌舞昇平。
杜如晦坐入車內,皺了皺眉頭,“怎不見大郎二郎?”
杜如晦幾步跨上正房前的石階時,穆清的眼神尚在遊離,他回身替她闔上門,打下簾子,“怎在風口立著,時氣漸涼,風裡已帶了寒氣……”
拂耽延低頭一沉吟,不再推讓,俯身向她一拜,利落地收了書冊,告彆出門。
阿柳跟著抿唇一笑,自離了正房去做旁的事。
杜齊抱著一遝拜帖,躬成分開。穆清揮退了正房內統統的仆婦婢子,單獨趴伏在案邊怔怔出了一會子神,多年前曾萌發的退意,此時又一點點地漫上心頭。本日景象卻與當時大不不異,彼時杜如晦並無官爵在身,禁苑內亦無她懸心牽唸的鳳翎,更無平白添出的那兩名子嗣。進退都隻在她與杜如晦二人的一念之間,哪有這很多的拘束。
一股溫熱在穆清氣度間化開,杜如晦悄悄握起她的手,“人間極致的盛景不過如是,我若能儘我之儘力,將這形景留個百年,也不枉人間一遭。”
剛在床榻上躺下,他忽想起甚麼來,撐起半邊身子,“後日休沐,介時我們一同出城逛逛。托個空,差人去傳話予大郎二郎,可命他們歸家。”
穆清收回擊,撇了撇嘴,“不暢快是天然的,何時能離了這風捲雲湧、詭計陽算才……”她說至一半俄然住了口,這話現在說來約莫老是不應時宜。故她急轉道:“原一心想著要親手扶養了鳳翎纔好,當今看來倒是有望。一品誥命的封號都舍了出去,還是不成。”
穆清嗬嗬笑出聲來,“癡兒,這書在我這兒擺著不過就是一冊藏書罷了,可若在你那兒,它可培養保家護國馳騁疆場的好郎將,你卻說說,哪一個更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