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應對倒是長孫無忌所不料的，他張著口接不上話，直至冷風直灌入辯才忙閉了口。他因李世民顧忌外戚，連遭左遷，緊急事上又不得重用，胸口自是有一口怨氣想要撒一撒，卻生生教杜如晦溫厚地擋了返來。

“去前頭籌辦著，萬不能怠慢了。”穆清打起精力，叮嚀下話。回身回正屋尋阿柳去換衣。

“救災之道在戶部，這我明白。解災之道在蛙蛇，這是何意？”新的迷惑替代了長孫無忌前一個迷惑。

“朝中皆道我為賢人妻舅，平素說了甚麼做了甚麼，背後數百雙眼睛看著，一舉一動皆無端牽起各式測度，便是如此，長孫亦不敢忘報國初心，杜兄又何必說那樣誅心的話。”長孫無忌連著深歎了數聲，無法地搖點頭道。“現在我親妹是皇後，天然連賢人也忌諱我長孫氏在朝的權勢。再觀近年來杜兄一再右遷，隆恩加身，我豈有看不明白的。說句妄言，你我不過都是天家棋盤上的棋子，你進我退，皆是執棋者的招式，半點由不得人，空有一腔抱負又有何用。”

長孫無忌隻覺他這話說得奇特，模糊含帶著甚麼未儘的話，卻如何也參不透，正要探聽，杜如晦卻並不給他開口的機遇，急轉了話頭，徑直往下說道：“明日祀山典儀，不過是安撫天下，重振民氣之舉，做得再是都雅，也隻是鋪陳歸納，救災之道在戶部，解災之道在蛙蛇。”

“這輕易，輔機想想，蟲害的天敵是甚麼？不是蛙蛇麼？”杜如晦笑道，“旱荒水澇不定之年，田間蛙蛇多死滅，再有鄉民饑荒捕食，幾近使之絕跡，使得蟲害少有敵患，大肆繁衍，蝗災便起。”

“杜兄倒是會躲安逸，高山朗月，對崖烹茶，若再有琴音幾絲，當真是名流風采。”長孫無忌口中頑笑著，作了一揖，也不客氣，自行在火盆另一側的外相墊上坐下，向杜如晦攤開手，“鄙人既替杜兄打發了那些個煩瑣庶務，天寒地凍中，討杯熱茶吃可還該？”

賀樓夫人個子矮小，年紀五十不足，雙眼卻矍鑠鋒利，緊緊抿著的嘴唇上儘是精密的紋路，一望便知是個短長的，連身後跟著的兩名侍婢，亦神采肅板。

穆清瞥眼看去，木盤一邊鮮明呈放了一卷白玉鈿軸的綾素度牒，另一邊穩穩地蹲坐著一隻小巧葫蘆形瓷瓶。非論是白玉度牒還是葫蘆瓷瓶，皆覆著模糊寒光。

……

“倘若七娘一樣不選呢？”穆清氣極反笑，“朗朗乾坤，昭昭法規，怎容得夫人與長公主這番惡毒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