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內監開端先是一怔,旋即連連點頭,“該是如此。倘或汝南公主在宮中長成,這麼個難堪的地步,免不了落得個藩地和親的命數,畢竟要在親人身邊纔好哇。”
這一句直直地戳中穆清心尖,鋒利的疼痛直往她心底最碰觸不得之處鑽,她自懷中取出一枚木牌,雙手高舉過甚頂,“若這一樁買賣,再加上此物,殿下可還感覺虧?”
穆清對勁地點了點頭,心內低低感喟,暗忖你二人於我無情,卻到底是杜氏血脈,不免要多說兩句:“今後再不得相見,我同你們名頭上也是母子一場,彆無他物可贈,唯有一語,你們且記取:權勢如浪,滔天之日,顛覆將至。特彆二郎,今後城陽公主降落,你身列皇家,猶要慎之重之,萬莫行差踏錯,帶累杜氏一族。”
“夫人這是說的那裡話,胡某既抱定了決計要跟從阿郎夫人,便不是外人,夫人這般見外,胡某怎堪當。”胡大郎麵上生了些許不快。
入宮的這條路,穆清走了不知多少回,從未曾像本日這般難行。帶路的吳內監隻顧低頭行走,沉默無語,將至立政殿時,他俄然冇頭冇腦地嘀咕道,“入秋了,這宮裡的蘆葦長勢極好,以立政殿為最盛。自主政殿院內的蘆花飛揚始,立政殿裡便又有了皇嗣出世。”
穆清悄悄放開袖中攥緊的拳頭,朝見的深衣內也不知汗水**了幾層衫子。立政殿大門外公然停了一駕高大飾金的桐木馬車,三麵窗格內皆覆著厚重的帷幔,車前的簾幔一挑,一條鵝黃色的細幼身影搖搖擺晃地朝她衝來,脆聲喚道:“姨母,姨母!”
“皇後莫怒,但求將民女所說聽完。”穆清伏地請道。
“突厥初定,災年未去,朝堂不安,百姓苦樂,大唐亂世,這些,你曾為之嘔心瀝血,熬白了頭髮,現在當真都要撂開手去不管不顧了麼?”穆清忍不住伸手去撫他幾近斑白的髮鬢。
……
次日天亮後,蔡國公府便被裹入了一片素白中,鋪天蓋地的白直映得天氣跟著加快泛白。府中的懸燈帷幔皆換成了白紗,廊下梁間四周纏了素麻,府內哭聲浮動,外間走動的家仆儘換了麻衣素裙,平常掌事的幾個擺列跪於廊下,伏地低泣。前廳內設起了靈台,一方牌位端端方正地坐於案中,上書有“萊成公杜公諱克明”的字樣,封死的楠木棺槨靜置於靈台後的白紗帷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