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房的《黃地盤畝清冊》裡，原該記取直隸七十二縣的泥土濕度，"安德海的聲音低得像漏風的窗紙，"可道光爺即位頭年，就將數據房併入各部......"他俄然噤聲，目光落在草圖左上角的焦痕上，那形狀像極了外務府火票上的燒燬印記，"陳匠人下獄時，主子曾見慎刑司的磚地被淨水幾次沖刷了三日......"

陪侍寺人安德海見狀，低聲道："皇上，這是嘉慶朝數據房舊檔......"話音未落，鹹豐帝已俯身拾起殘卷內頁夾著的鐵模草圖。圖上"陳有福"三字邊沿焦黑，顯是經火場搶救，而草圖下方那行幾近被蟲蛀蝕儘的"數據為體，蒸汽為用"，卻讓貳心口一震——十年前《南京條約》簽訂時，英商用算珠覈計割地的畫麵，俄然與幼年徒弟所講的匠人故事堆疊。

拂曉時分，雪霽初晴。養心殿簷角落下的冰珠，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暈，好像嘉慶朝數據房裡閃動的算珠。鹹豐帝握緊殘卷，忽覺掌心硌著焦黑的草圖邊沿——那不是傷痕，而是一個期間對匠人的虧欠，是數據與皇權碰撞時，迸裂出的最後一絲微光。

鹹豐帝指尖撫過草圖上的網格線，驚覺那竟是按《周髀算經》比例縮放的設想圖，邊相沿算籌標記標註的受力闡發，與欽天監私語如出一轍。他俄然想起徒弟潘祖蔭講過的掌故：陳有福被押送當日，曾在午門石階上留下半截帶血的算籌，籌身刻著"算學無罪"四字，卻被禦史斥為"妖言惑眾"。

殿外北風吼怒，自鳴鐘敲了九下。鹹豐帝將殘卷重新夾入木箱，重視到嘉慶帝硃批旁的細雪已洇開"演算法"二字——那是用算籌標記寫就的私語，暗合《九章算術》的推演邏輯。安德海耳後新月形疤痕在燭下忽明忽暗，讓他想起宗人府檔案裡的零散記錄：陳有福在獄中絕食七日，直至聞聲窗外匠人修補宮牆的斧鑿聲，才肯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