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俄然咳嗽起來，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這是從小廝嘴裡撬出來的，載齡書房第三排書架，暗格裡另有本《蒙古草場數據彙抄》。"肅順翻開紙包，內裡是半枚火漆印模，刻著"載"字密紋，邊沿還沾著新奇的鬆香——明顯是剛從載齡府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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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豐元年正月初四申時，琉璃廠西街的積雪被踩成暗灰色，"汲古閣"書商王五佝僂著背，推著獨輪車拐進衚衕深處。車上蓋著的油佈下，幾捆舊書間藏著個樟木匣子，邊角暴露半張泛黃的紙頁，模糊可見"蒸汽"二字。

琉璃廠的燈籠次第亮起，肅順混入人流，聞聲書肆老闆們低聲群情："載齡府遭了天譴啦！"他摸出袖中的火漆印模，俄然明白：在這紅牆以外，另有無數像王五如許的匠人，用算籌作刀，在黑暗裡刻著王朝的另一種能夠。

地窖門軸收回吱呀聲響，腐木與黴味劈麵而來。王五摸出火折點亮壁上的牛油燭，三十餘平米的地窖內，四壁碼著清一色藍布函套的古籍，中間擺著張槐木桌，桌上銅盆裡的炭火燒得正旺。肅順翻開棉簾出去時，簷角積雪落在二品麒麟補子上，被炭火烘出團白霧。

肅順用放大鏡切近火漆印，日光重新頂磚縫斜射出去，在裂紋間照出極細的"載"字暗記。這是清朝工匠的不傳之秘：每個火漆模具都在邊沿刻有仆人姓氏微記，需借日光斜照才氣閃現。他想起客歲在宗人府查檔，載齡的祖父永瑆恰是嘉慶朝算學館的首坐，當年曾奉旨燒燬陳有福統統手稿。

夜風吹過，算籌在袖中輕響，像極了數據房被毀時，千萬算珠落地的聲音。肅順昂首望向紫禁城方向，那邊的薄雪想必還未化儘，而他懷中的手稿，或許就是能融雪的火種。

"載齡私藏先朝技術，還敢用密紋火漆混合視聽。"肅順指尖敲了敲火漆印，銅盆裡的炭火星濺在"蒸汽驅動"四字上，像要引燃甚麼。他從懷裡取出本暗紅封麵的《算學館密檔》，內裡夾著嘉慶二十三年陳有福呈給軍機處的《蒸汽入犁疏》殘頁，二者的筆跡如出一轍。

"上月廿三，載齡府三進院走水，"王五抬高聲音，喉結在曬黑的脖頸間轉動，"小人親眼瞥見小廝抱著這匣子往馬廄跑，火漆印當時就裂了。"燭火被穿堂風撩得驟明驟暗，映出他眼角的刀疤——那是五年前在通州漕運船埠，被旗人巡檢用算籌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