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初刻,數據房的算盤聲比昔日稀少。陳有福蹲在簷下擦著蒸汽機零件,俄然哼起嘉慶朝的《工匠號子》:“算籌響,火漆亮,斤兩不差半分毫......”小吏抱著《邊陲賦稅彈性表》顛末,低聲說:“方纔瞥見禧恩的肩輿進了宗人府,抬出來幾箱西洋鐘錶——傳聞給僧王的側福晉添了對翡翠鐲子。”
殿外俄然傳來馬嘶聲,是健銳營換防的馬隊顛末。綿誌瞥見為首兵士胸前的軍功牌掛反了,“滿漢同功”的字樣被壓在腋下,暴露後背恍惚的“承德廿五”刻痕——那是僧格林沁的父親歸天那年,先帝特批的“滿蒙漢一體軍功製”。他俄然想起嘉慶十七年,索特納木多布齋在科爾沁草原對兒子說的話:“算籌不是刀槍,但能算出草原的活路。”
“夠了。”道光帝揉了揉眉心,目光掠過僧格林沁腰間的佩刀,那刀柄上的蒙文誓詞已被磨得發亮,“宗室積分製......臨時留著,但需從寬議處。漢陽鐵廠嘛,先停了兵工,專鑄銅錢。”他瞥見綿誌欲言又止的模樣,揮了揮手,“朕記得你有塊先帝賜的算籌懷錶,好好收著,彆學那些工匠胡說話。”
綿誌站在《嘉慶朝鼎新服從碑》前,用指尖描著“旗人自食其力率68%”的金漆字,發明“6”的右上角有道細痕——那是客歲夏季,他用算籌刻下的暗號。碑廊絕頂的暗影裡,有個身影倉促閃過,懷裡抱著的卷軸暴露“盟旗草場”的字樣,卷軸邊沿的蒙文繩結款式,恰是僧王府的獨門紋樣。
道光元年霜降次日,乾清門的銅獅被晨霜蒙成青灰色。綿誌攥著《宗室積分製存亡折》站在品級山旁,袖中先帝賜的懷錶硌著肋骨,表蓋內側的“算籌不止”四字像塊燒紅的炭。他看著僧格林沁的珊瑚頂戴在晨光中晃出紅點——這位科爾沁親王本年剛滿三十,九歲襲爵時曾在承德避暑山莊接過先帝親賜的“草原算籌測量儀”,當時他還踮著腳。
“十三爺真是好記性。”禧恩陰陽怪氣地笑,“可現在旗人罵‘數據房算儘祖宗基業’的歌謠,都傳到西直門了。再說那蒸汽機......”他從袖中取出個粗製濫造的活塞環,“漢陽鐵廠弄出這等歪瓜裂棗,還美意義提先帝?”
算盤撥到“宗室月祿耗銀”一欄時,他猛地愣住——算珠竟比昨日多了三枚。窗外的霜風捲下落葉撲在窗紙上,像是無數隻手在敲籌算籌,要將退色的光譜重新撥亮,卻不知當年在承德簽了算籌條約的老親王,若瞥見兒子現在撕毀算籌,會否用佩刀刻下新的算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