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在脫粒機旁的百姓轟笑起來,幾個孩童跟著節拍鼓掌。穿粗布衫的張老夫湊到機器前,渾濁的眼睛盯著滾筒上的“玉”“米”二字——那是王大栓特地用紅漆描的官話楷體,中間還用直隸土語注著“棒子”。“這鐵傢夥真比俺們手剝快十倍?”他捏著自家帶來的玉米穗,穗子上的顆粒稀稀拉拉,與曬穀場中心顆粒飽滿的“禦賜良種”構成光鮮對比。
“大栓哥,巡撫衙門的快馬!”李福貴揮動著黃紙佈告跑來,“朝廷要在直隸、山東、河南設‘外洋作物推行局’,種玉米滿十畝免徭役,還能送孩子進縣學!”佈告右上角蓋著戶部大印,註釋旁用紅筆圈注:“凡識字率達五成之州縣,分外嘉獎竹篾耕具十套。”王大栓看著佈告上的“天下玉米推行進度圖”,直隸的深黃色區塊正在向四周分散,中間注著“因識字率晉升,良種接管度較客歲增六成”。
秋風吹過城隍廟的飛簷,將曬穀場上的玉米香送往四方。某個農家的窗欞下,一盞油燈亮起,昏黃的光映著牆上的“玉米蒔植圖”,一名母親正指著圖上的官話注音,教孩子念:“玉,yù;米,mǐ;豐,fēng——”這聲音混著遠處脫粒機的轉動聲,在保定府的秋夜裡,織成一曲關於歉收與但願的歌謠。而數據房的黃冊上,直隸的“玉米畝產”與“識字率”曲線正在同步爬升,如同兩條並行的金線,在嘉慶朝的治世光譜上,劃出敞亮的軌跡。
嘉慶二十年·秋·直隸保定府
張老夫摸著申明書上的官話注音,俄然從懷裡取出塊磨得發亮的竹篾識字板:“客歲在縣學,俺學會了‘玉’‘米’‘種’三個字,這纔敢領官府的種子。”他指著識字板後背的插圖,上麵畫著玉米播種、施肥、收割的步調,每個步調旁都有官話和直隸土語對比,“先生說,這‘金皇後’要淺播,苗間距九寸——俺照著圖上的竹篾尺量的,您看俺家棒子,穗子比老種類長兩指!”
八月的保定府天高雲淡,城隍廟前的曬穀場鋪滿金黃的玉米,穗子堆成連綴的小山,在秋陽下泛著虎魄色的光芒。王大栓蹲在新製的“竹篾玉米脫粒機”旁,手中的黃銅扳手擰緊最後一枚齒輪,齒牙間的“豐”字暗紋與機器框架的竹篾編織紋相映成趣——這是他與李福貴參照《農政全書》“穀舟篇”改進的耕具,黃銅部件來自登州的匠作局,竹篾框架則用直隸本地的斑竹編織,能適應北方枯燥氣候。